这样一句流传久远的话,对于一个在80年代末出生于赣南某偏远山村的人来说,我的确也是体会颇深。关于“吃肉”这个主题,幼小的我便从祖父辈的嘴里听到了许多故事,其中还颇有些令人忧伤的黑色幽默。
改革开放之前,脑子活络的村民为了改善伙食使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而在晚上“凑份子”搭伙开小灶的事情最为常见。有一次,一个村民在田边的水沟里抓到几十条泥鳅,心存善良的他便招呼来左邻右舍在夜黑风高时一起来打打牙祭,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集体动员,有的拿出自家珍藏的几碗大米,有的摸着黑到自留地里拔几棵白菜,挖几把大蒜,摘几根葱,草草洗罢,煮了一大锅,香气四溢,便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在祖父辈们的观念中,“吃肉”便是吃好的最高形态。改革开放“分田到户”之初,常年匍匐在田间地头的农人,外出务工尚不普遍,创业更是无从谈起,并无其他可靠的收入来源,勤劳人家能养活几羽鸡鸭便是敬如上宾,眼巴巴等着下出蛋来补贴家用,而一年到头如果有一头肥猪出栏,必然是要给一家人的日子增添许多盼头,孩子们来年的学费有了着落,还可以置办两件新衣,偿还一年来因家里各种变故而欠下的外债。最终,“吃肉”这件事虽然重要,却不得不想想作罢,何况“肉票”可贵。
八九十年代,山村的生活方式开始逐渐改观,但物质依然不够充裕,而温情和理解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保留着长久的默契。农忙时节,亲朋好友不仅来帮忙,而且还带着自家的柴米油盐,主人家半推半就,最后也就欣然接受。靠山吃山,谁家都少不了请个篾匠将屋后漫山的翠竹砍下几根来做几样趁手的物件,请个瓦匠修一修屋顶漏水的瓦面,请个泥水匠垒个牛舍猪舍,好客的主人家必然是要给工匠做上几样饭菜。好一点的,则可能有几块珍藏了大半年的腊肉,工匠们眼馋地看着这些腊肉,却只能千百回松开筷子转而夹起旁边的配菜。直到活全部干完,在最后一顿饭,经过主人家三请三让之后,工匠们才能如愿地大快朵颐,一解缠绕数日的“私心杂念”。
恰当而立之年,每当与家乡阔别重逢,便会发现在这片风景迤逦的山水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山还是那座青山,但层峦叠翠吸引着远道而来的游客,尽情呼吸着那里的新鲜空气;水还是那河清水,但水上的倒影是一色粉墙黛瓦,边上早已不见了从前低矮的土房子。家家户户每顿能吃上肉,早已变得稀松平常。
改革开放40年,勿论那些在时代进步的浪头上弄潮的佼佼者,即便是像我们这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都在历史的变迁中,深刻感受到生活水平的高歌猛进,享受着物质充裕而带来的幸福感飙升,而将曾经的困苦化为心底美好的怀念,反而时常回想“三月不知肉味”的馋,追忆酱油拌饭的香,重温爆炒咸菜的脆。(中国青年网特约评论员 沈海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