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奸尸说”,郑成月认为不足采信,王书金供述奸尸的笔录日期是2012年3月8日,发生在二审期间,距王书金落网已过去7年,可信度差,“而王书金2005年的最初供述,都是在完全无压力的情况下作出的,且有审讯录像为证。”此外,“奸尸说”笔录的讯问形式也不符合程序,三名讯问人来自河北高院和河北省人民检察院,且涉嫌刑讯逼供,就此,郑成月曾向有关部门递交控告状。
在“奸尸说”去年出现之时,代理聂树斌案的李树亭曾写长文驳斥。
李树亭认为,断定王书金是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奸杀案的真凶,有充分的证据支持。“王书金对具有排他性的现场遗留的受害人一串钥匙的供述,是聂树斌从未供述过,也是凭空想象不出来的。”
至于最高法院至今未核准王书金的死刑,李树亭认为:王书金供述的几起强奸杀人案件,虽然明确供述了作案过程,并且准确地指认了强奸杀人的地点,公安机关也起获了相应的遗体或遗骸。但是,这些只是王书金的供述,缺乏其他的直接物证,比如王书金的体液或者现场遗留的王书金的个人物品佐证,也就是说,直接的物证并不完善,因此,最高人民法院至今未核准王书金死刑,也是遵循“疑罪从无”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妻子张志英为郑成月捶背
赋闲、谋生和重病
对于王书金的处理,在司法上是“慎刑”的体现,但对郑成月而言,王书金没有被认定为石家庄西郊玉米地案真凶,意味着这个案子办得不彻底——说了真话,实事求是办案,却没得到组织的肯定。
在遭遇王书金案之前,郑成月有着光彩的履历。1978年起,他在新疆塔城当过3年的侦察兵,获得过神枪手等多项荣誉称号。退伍回到广平县后,他在银行保卫科工作过。1993年,他参加成人考试,1995年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大专班毕业,同年进入公安队伍。他曾在1年内破案300余起,只身力擒8名持枪歹徒,由于业务突出,很快晋升为公安局副局长。
“一案两凶”的出现,让郑成月的仕途发生转折。“我办过一个案子,有个女警察(后来已去世)诈骗判了刑,这个人诬告我,说我接受贿赂。后来有省领导签字,以此为由头,由省纪委牵头,几个部门联合对我进行调查。查过一次没问题,又查了一遍,后来没有下文。2009年,我49岁(档案年龄51岁)时提前离岗,不再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不算退休,工资照发,但是不安排事干。”
郑成月就此成了一个“闲人”。
随着聂案复查转机的出现,郑成月又活跃起来,从2015年起他经常住在北京。熟悉他的一名律师朋友说:“他是个热心人,给一些律师朋友当参谋。包括现在已经平反的乐平案、周远案,他都出过主意。但据我了解,这些案子都是援助案,没有律师给他开工资,只是提供食宿。偶尔,朋友们会接济他一下。”
郑成月向记者回忆,那会儿家里经济有点压力。2015年,因为岳母看病要花钱,妻子找小额贷借了30万元,还不完钱后,被诉至法院。之后,法院不但查封了他们家的房子,还冻结了他的全部工资。
后来,郑成月还尝试和李金星律师等人合伙开公司。
京城谋生不易,郑成月的身体也在变差。2016年,他的糖尿病和肾病持续恶化,由于肾尿蛋白高,双脚浮肿,用手指按到小腿上,肌肉就出现凹坑。“好几次晕倒,有一次是在地铁里,硬撑着,没有求助别人,”郑成月说。
2017年,在一家电视台总编辑的安排下,他在309医院住过一次院,之后,一家民营医院为他实施了糖尿病手术。同年10月,郑成月又一次晕迷倒地,被送回广平县住院治疗。
今年9月27日,郑成月去县医院检查,发现腹腔积液已有8.8厘米。在家捱了几天,郑成月两次休克,最后只好住院治疗。
诊断书显示他有9种病:肾功能衰竭、尿毒症、高血压三级极高危组、腹腔积液、低蛋白血症、贫血、电解质紊乱、脑梗死、乙型糖尿病。
病房的桌子上,放着妻子张志英给他煮粥用的电饭煲,紧挨着的是一本厚厚的《民间祖传秘方》。书是一位病友送的,里面写满中药方子。郑成月说,有时候他会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方子。
郑成月说,《秘方》上方子的药材,和从北京托人买来的中药成分差不多。但中药吃了20多天,没有效果,如今还剩下一部分丢在床下。
主治医生刘辛平对记者说,郑成月的身体状况很差,“前面两个病是最危险的,最好能找到配型,换一个肾。还有腹腔积液问题,如果不及时透析,能要他的命。现在(积液)是逐渐高,等高到一定程度,就有生命危险。输液吃药都没用。如果不透析,等身体胀得狠了,戳管也戳不上去。”
但郑成月对透析有些排斥。因为他的父亲得过尿毒症,是在接受透析治疗十多天后去世的。
张焕枝和马云龙探望郑成月
冷暖誉毁交织
这些近况曝光于网络后,引发公众关注。
11月10日,一家公益平台发起众筹,当天即募集47万余元,另有许多款项打入郑成月儿子的账号。
连日来,许多素不相识的人到广平县人民医院探望他,有从郑州赶来的,有从湖南来的,也有本地的普通百姓。对于郑成月在聂树斌案中说了真话,他们表达钦佩之意。
纷至沓来的不单有关怀,也有人质疑郑成月和家人不缺钱,卖惨骗捐。
有人翻出郑成月和李金星合伙开公司时拍的宣传照,有人从裁判文书网上搜出他人诉郑成月和家人借款不还等案件的文书,称其误导欺骗公众,博取网络同情。
10日中午,来广平县探望郑成月的李金星向记者澄清:在他2017年停止执业期间,曾跟郑成月等人合伙成立一家公司,主要尝试开展债权业务,由于他后来恢复了律师执业,精力顾不上,公司基本没开展实质性业务,宣传照之后也停止了发布,“郑成月没有从公司拿一分钱。”
对于借贷纠纷,郑成月解释,官司双方各执一词,还在法院打着。张志英也不想再作解释,“现在就是有一部分人攻击我们。”
冷暖交织、有誉有毁,这样的境遇贯穿于他追问聂案真相的十余年中。郑成月回忆,在他赋闲之后,公安系统的同事和上级很少有支持他或保持来往的,而在聂树斌平反后,一个上司郑重地对他讲:“老郑,我们错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