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版《手机》剧照,王志文(左)、陈道明
电影《和你在一起》剧照,唐韵(左)、王志文
“钱,我喜欢,我跟它没仇。拍广告挺诱人的,挣钱快,但这钱我挣得不舒坦,我觉得是在买卖,而且卖的就是这张脸,这我觉得挺没劲的。几乎每周都会有人来找我谈这个事情,我基本上听过就罢。我不做昧良心的事情,不做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涉足这个领域”
本刊记者 李宗陶 发自上海
坏了,是人坏了
人物周刊:拿到剧本,认领了角色,通常你会做哪些准备?
王志文:我现在的生活,除了演戏,基本上两点一线:儿子,球场。我跟孩子玩,脑子里会琢磨;到球场打球,不用跟人说话,也在慢慢进入。首先是理解角色,接收他,剔掉个人偏好、习惯地接收,同时让那部分变得丰富、生动起来。心里要有——你得满满当当才能表达,否则只能是敷衍。但现在拍戏大多是每天得拍掉多少页,这个景拍完了,马上换下一个,都游击队了,这事儿就比较麻烦了。同行说你太使劲儿了,可我觉得还不够。我的方式还是原来的,准备得充分一点。
人物周刊:《南行记》演艾芜那会儿,跟老先生相处了一段时间,现在还会有这类功课吗?
王志文:依然会。但年轻时跟现在准备的方式会不太一样。二十四五岁我可能需要坐下来跟艾老面对面聊,但四十多岁这个方式不见得是最好的,毕竟对老人是一种打扰。你的阅历、经验、理解力、想象力,都可以成为“准备”时可调动的资源。
人物周刊:对那些可能在经验之外的呢?比方《黑冰》里的毒枭郭小鹏。
王志文:芸芸众生,其实不分正面反面,每个人都是一个糅杂的打包,每个人也都是复杂而说不清的;但人类又有一些东西是本质的、相通的,所谓人性。所以不管什么角色,我只要把他当一个人去演就好了。
我可能就应该是做演员的人。有时候我不需要去跟某一类人具体接触,就可以体会到他。借助想象力,还有你的心。为什么我们都说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因为那里面有她的心。
现在回想起来,郭小鹏是一个特别专情的人,他对什么事情(他的职业、他的女人)都很专注——这跟我有共通的地方。那么我就抓住这个点,让人物的力量流出来。想要一个什么感觉呢,就是如果这么一个人,他如果不从事制毒贩毒,该有多美妙。这样,他跟观众的关系就建立起来了。
人物周刊:可有些人物跟观众好像建不起关系来,比方《感动生命》里的司马博民,大伙儿觉得现如今哪还有这样的医生。
王志文:《感动生命》不是一个现实剧。现实还需要反映吗?脏得一塌糊涂。惨淡到什么程度,翻翻每天的报纸就知道了。医生治病救人,本是正当,但医生为什么会跑偏了呢?医患关系为什么就这样了呢?那就互相来问一问。比方收红包,收一定有送,没人给怎么会有人收?没人要怎么会有人给?这就鸡和蛋谁先有了。无穷倒退,最后发现,坏了,它不是医和患坏了,是人坏了。
接这个戏,让我感觉到有一种迫切责任要说明的、想要跟观众建立起关系的就是:医生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如果这样一个形象让大家觉得很远,那是人的问题,问问自己被这个似乎已经规定了的、坏掉的医患关系拖带出去多远,还有没有可能回去了——小时候我挺爱去医院的。
人物周刊:说点别的,广东小悦悦事件发生之后,你什么感觉?
王志文:感受很多。首先是令人发指,不像是人类做下的事儿。我无法坐在这儿说假设我在现场我一定会怎么做,但是我在现场的那些,我可以做。
昨天有个事儿,晚上我开车回家,路边停着的一辆车突然打出来,“呯”一声响,撞到了我车的右后轮。我停车,那辆车径直往前开。我按喇叭,他没停,我于是加大油门开始追。再按喇叭,他还是不停,我就想,一定要追到他。在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我抄到前面,停车,他不得不停下来。司机下车,我一看,是个女的。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撞到前面那辆车?她说,你好面熟。我说这不重要,你是不是撞了前面的车,是否听到我在按喇叭,并且知道我在追你。她说,是。那你为什么不停车?我有急事。
我请她把车停到路边,我也靠边,跟她讲,你这样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追,也危险;我为什么一定要追到你,就是想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应该先停下来,认清责任,再处理它,而不应该疯狂地跑。她说,我要去接女儿,你告诉我你是谁。我说,这不重要。听到“女儿”,我觉得就不能再跟她理论下去了。
看她那辆车,后视镜也没有,她说那是个破车,也经常被人撞,所以无所谓的——就是这种逻辑。我把驾照还给她,说,你得把后视镜配上,否则女儿坐你的车很不安全;赶紧走,接女儿去吧,但是要(开得)慢。她很意外,一连声说谢谢,走了。
回到家我跟我太太、儿子描述了一遍这个过程,儿子说:爸爸对的,爸爸对的。我不认为他完全听懂了,但我要告诉他。
平时我不愿意这么去理论。因为这张脸,我希望少事而不是多事。车撞坏了,去修就是了。但在那一刻,你不断地被眼前发生的刺激着,感觉那个火不断地被拱起来,然后说:不可以!如果我不去拦下她,跟她讲这个道理,她还是以她的方式开车;但我在现场,我去做了,相信对她是有触动的。什么叫力量,就是去完成每个人力所能及的那部分,它就会产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