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和爸爸什么话都会讲,但是和妈妈就不那么好沟通了。也许妈妈的观念和沟通方式都和孩子的思维有差异,娘儿俩总说不到一块去。
“她不爱听妈妈唠叨。而且孩子在叛逆期,有自己的想法。她文章写得好,但是却读理科,她喜欢男孩子的职业,这些妈妈都不大赞成。”
和千万人家的母女一样,妈妈唠叨,女儿嫌弃,但是无论女儿怎么不乖,“她终究会原谅我,千千万万次。”
直到意外发生,“这一次,母亲不会原谅我。”
从东阳的重症监护室,转到杭州的重症监护室,两个月里花掉了60多万元,肇事的司机无力承担医疗费。
“我觉得钱不是困难,精神上的打击才是。”爸爸噙着眼泪说,“她不记得人了,你问她结婚了吗?有老公吗?她说有两个。她连孩子是谁都认不出。”
申屠佳颖的爸爸(右)来替女儿领奖
认不出眼前活生生的女儿,但是母亲脑海里依然记挂着女儿,她会对着面前的女儿说,“佳颖读书不认真”。每当这时候,女儿都泪流满面。
于是,女儿选择用朗读者的方式和母亲交流,为她一遍遍念《目送》。因为那是母亲读过的最后一本书,书签夹在第56页。女儿还曾经嘲笑母亲看如此平淡琐碎、小家子气的书,“但从母亲出事,直到现在,我已经将它翻了三遍。也许我的母亲会像龙应台的母亲一样,记不起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但我仍然爱她。我有与你,永恒的记忆。”
获奖作为全文如下:
《孟婆汤》
申屠佳颖
母亲已有六十九个日夜不曾跟我讲一句话。
我还记得她从前抛下的荆棘一般的话语,“你记着,你是怎样对我的,总有一天我会以冷漠同样地还给你!”我也还记得小时候犯了错,在门缝后眼巴巴地望上她半天,她总会过来摸摸我的头,像揉一只毛绒小狗。
“知道错了吗?”
我温顺地点头。
她终究会原谅我,千千万万次。
寒风吹彻的日子,我只身一人回家,烧饭,浇花,洗衣服。然后坐上去往杭州的大巴。
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很奇怪,瓦蓝瓦蓝的时候不觉得舒畅,灰白灰白的时候也不觉得感伤,他总是高远而平静,如同活着跟没活似的生活。杭州的风背着一股湿气,像灌不完的孟婆汤。我的遗落的记忆,最终沉重地落在十月十一日的下午。
“你们怎么来学校了?”
“知道你二模刚结束,带你出去放松心情呗。”
签完请假单坐上车,车子驶出百米。驾驶座是阿姨塑料袋般窸窣颤抖的声音,“佳颖,我们去医院。”父亲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潮湿,淹没了一切、一切声音。
我几乎是,一点认不出母亲来。她剃光了长发,脑袋浮肿得像个面团,手臂上是蛆虫似的伤口和紫黑紫黑的皮肤。只有那些错杂的管子和借助呼吸机剧烈起伏的胸口,让我确信,我的亲爱的母亲,她终究没有死亡。她原本是救不活了,她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都几近流干了,她在短短三天之内动了三次大手术,她还在等我,可她终究没有睁开眼睛。
重症监护室里,我终究不敢号啕大哭。
这一次,母亲不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