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我认为,如果美国和澳大利亚没有想明白5G只是一个先进工具。对它的安全担忧前,那么最好不要购买华为的5G和相关产品,等待全世界实验证明是否安全再购买,不用这么焦心。我个人认为,5G只是一个工具,是将来支撑人工智能存在的工具,工具本身没有安全问题。第二,工具将来的数据汇聚在核心网,核心网掌握在主权国家的运营商手里,这些运营商在主权国家地盘上经营,受主权国家法律管辖,法律有权力管理它的数据,没有什么根本的安全问题。
我们自认为没有安全问题,也还在这方面做努力。华为是从一个小公司发展过来的,软件没有那么科学,希望在下一步软件的科学性上做出更多努力,当然包括网络安全、GDPR隐私保护……,在全网中能够得到贯彻。
6、Joe McDonald:我们很关注华为技术的未来走向。您认为现在还未发展起来的最重要的新兴技术是什么?华为将在哪些技术领域进行重点投入?
任正非:未来的新兴技术应该是智能计算,从智能计算走向人工智能。5G只是一个支撑平台,支撑人工智能实现低时延、高带宽的一个平台,它只是一个工具,不是一个结果。
7、Joe McDonald:面对美国的压力,华为在如何调整自身的研发策略?假设实体清单和相应的限制长期存在,华为将不得不在部件上实现自己自足。那么,华为需要在哪些领域实现自给自足,或者不依赖美国供应商?如何实现这一点?
任正非:美国的实体清单不可能撤销的,因为美国不可能有一个人站出来高呼要撤销对华为的实体清单。打击华为在美国是政治正确,美国人站出来踩华为一脚是正确的,美国人帮华为一次可能会受到群体的攻击。所以,我们做好了实体清单长期存在的心理准备。
从短期来说,我们要补足一些以前的缺陷;从长期来讲,面对未来发展,我们还是要眼光远大,加强国际合作,坚决支持全球化下的分工合作,在人工智能、云等新技术方面取得成功。如果在新技术上不成功,我们可能会被边缘化,也会死掉的。如果美国在科技上和中国脱钩,我们可能不容易获得美国一些先进要素的支撑,我们会不会在发展中盛极而衰?这是有可能的。这就需要中国的科学家和科研机构多努力才行。
8、Ken Moritsugu:实体清单以及美国给予华为的压力,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华为自身战略的调整?去年,绝大多数人谈华为是谈5G部署,现在都在谈实体清单,谈华为需要进一步降低对美国供应商的依赖。您或者华为需要基于当前局势对战略进行多大程度的调整?这种调整对华为及其未来发展有何影响?
任正非:首先,美国实体清单并没有打击到我们的战略,反而是有帮助的。我们砍掉了一些不重要的边缘产品,把这些力量汇聚到主航道上来做主力产品。过去由于我们控制不住基层对预算的分配,做了一些小产品,现在决心砍掉。在研发组织的改革过程中,我们砍掉了46%的部门,把这些部门的优秀员工都转到主产品线去了,所以我们的主产品会做得更好,而不是更差。你们昨天在展厅看到了我们的产品,如果有机会访问其他公司,也看看他们的产品怎么样,一对比,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能够领先世界。
这样实体清单打击华为的目的就不能实现。当实体清单出来时,希望华为死掉,结果华为不仅不死,还活得更好,这与它的目的不相吻合。反过来,对我们的朋友们影响更大,因为他们本来几亿、几十亿的向我们供货,突然美国不让他们供货,财务短期会受到很大的损失和影响,因为华尔街还是很重视股票价值。
我认为,实体清单对美国的损害真真实实比我们大,实体清单应该要取消掉,不应该保留。但我们也认为,取消是不大可能的,华为做好了长期不取消的准备。
9、Joe McDonald:您刚才提到5G,现在华为5G产品中有多少美国的技术和部件?实体清单这件事多大程度上影响到华为5G产品、5G技术的销售?
任正非:从5G到核心网一系列产品,美国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Joe McDonald:5G产品所有部件都是华为自己做的,还是用的非美国部件?
任正非:基本是华为自己做的。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只是这个时期的一种手段,我们的目的还是在全球化合理分工中,去为人类提供先进的服务。
10、Joe McDonald:华为有很多外籍员工,雇佣了很多比较资深的技术人员和专家,在中国企业中不同寻常。相比全部使用中方员工,使用外方员工带来的优势有哪些?带来的困难和挑战有哪些?
任正非:首先,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相互有冲突,这种冲突刚好是优势互补,因为有了冲突才有生命力。在不同的民族环境中,激活了多样性文化,能够帮助我们的产品领导世界。美国之所以是世界上最先进、最发达、科技最强大的国家,最大的特点是移民社会,世界上大量优秀人员都到美国去,造就了美国今天的发达。当然,我们还达不到美国这个程度,但还是引入了一些“丙种球蛋白”,可以刺激华为公司人员的思想改变。因此,这些外籍员工进入华为是有好处的。
我们在海外也在做本地化,中方员工外派到海外,有很多地方不习惯,有一部分工作不需要中方员工,就让当地外籍员工做,一方面成本较低,另一方面也为当地国家提供了就业机会,培养了人才。
Joe McDonald:国外有一些人对华为比较挑剔,说华为这个公司到底是谁控制的?谁在华为拥有决策权?我们现在看到,华为组织最上面这一层董事会、CEO都是中国人,华为有没有考虑在董事会引入外籍员工,或者任命一个外籍员工担任公司的CEO,从而进一步赢得外国的信任。如果不在您的考虑范围内,为什么不考虑?
任正非:首先,外籍员工必须要具备这个能力;第二,外籍员工必须在华为公司工作25年,从基层一层层升上来,才能了解整个公司的结构。有些西方公司CEO像“走马灯”一样换,换几次,这个公司就没有了。因为这个CEO不了解基层实际情况,以为喝喝红酒、谈谈哲学就能领导公司。
我们有些国家代表和产品线主管已经是外籍员工,大量高级专家和Fellow是外籍员工。当然也欢迎你们给我们推荐CEO、董事长人选,可以先派遣到非洲去,到科摩罗岛上去“一人一厨一狗”地锻炼,再到有些地方进行技术锻炼,完全知晓华为业务,将来也有可能上来。
为什么现在很多西方公司搞不好?因为西方公司董事会是到处选人,选的这个人很厉害,来了到处拿杠杆撬一撬,把产品放大了很多,卖不出去就降低价格,可能就把公司卖死了。
所以,我们强调领袖在内部选拔,包括3万外籍员工,也在选拔之列。
Joe McDonald:如果华为要去任命一个董事会成员或者CEO层级的外籍,会导致中国共产党给华为带来麻烦吗?从政治角度来看,会改变华为的性质吗?您认为任命外籍高管对华为来说是一个阻碍吗?
任正非:绝对不会。我们在海外设立的一些本地董事会,大部分成员都是当地知名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