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我们就得知,她“从不接受媒体采访”,我们没有畏难,面对我们不同形式的富有诚意的采访申请(或者骚扰),她依然坚持原则毫不动摇,一如她的语音的铿锵有力,一如她所供职节目的爱憎分明。
事实上,我们甚至没有直接听到她拒绝的声音(她是通过助手转达的),我们是多么想听到她在生活中的声音,哪怕这句话只有一个“不”字,可惜,我们只能冀望于晚上7点以后与她在电视上约会,其实,那不是她与我们的约会,那是她与全国人民的约会。
尽管如此,她依然是我们最熟悉的人,也依然是我们最陌生的人。
她,就是新闻联播播音员,邢质斌同志。
台里来了一位“小钢炮”
“邢老师不想接受采访。”邢质斌的助理于去年3月曾答复记者。时值全国政协委员叶宏明刚递上交《让“新闻联播”换换人》的提案,各大传媒正炒得沸沸扬扬。
在那份提案里,叶宏明有所指地写道:“……播音员结构老化已是不争的事实,体现在屏幕上就是播音风格日益陈旧、沉闷,让观众感到面容疲惫、表情单一、眼神呆滞、缺乏朝气和活力。”
然而,就在去年11月25日晚,当年近六十的邢质斌步入天津中华剧院舞台上时,却不由得令人眼前一亮。
“穿上这样鲜艳的衣服,还真有点不习惯。”她微笑坦言。其实,身着红衣面对观众,于她早已不是第一次,每年春节期间,主播们都会穿戴喜庆地播报新闻。
这是她首次获得“金话筒奖”———————中国播音主持界的最高奖,尽管她早已是“中国最著名的播音员”。
“得不得这个奖真的不重要,既然得了,那就善始善终吧。”
“首获大奖”、“善始善终”,种种迹象无疑更加深了关于她今年即将退休的猜测。
“我个人一直比较随遇而安,当时的机会光顾了我,有伯乐发现了我。能够在央视这个平台上干了20多年,我真的很荣幸。”邢质斌发表获奖感言时说。
提及当年挖掘邢质斌的一段往事,原中央电视台党委副书记宋培福不禁笑出声来,“这还得从她在北京大兴红星公社做县广播时讲起。”
1973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际广播电台,与中央电视台的前身北京电视台,同属于广播事业局,即今天的广电总局。
宋培福时任电视台录音科科长。“说是电视台,其实里面只有三名播音员”: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借来的播音员沈力、在录音科做配音工作的赵忠祥,以及在文革中被打击,后来赴美的吕大渝。
宋培福深为人手不够而头痛,“我主要挑声源。对我而言,声音好是首要的。”可惜,播音员相了无数个,就是不尽如人意。另外两个条件同样重要:政审合格,形象要好,“就像赵忠祥那样,根红苗正,形象端正”。
发现邢质斌的过程颇有意思。
那是1973年年底,宋培福在大兴县的岳父家准备迎接新年。一天,他极为偶然地听到从县广播站传出的女声,“就跟小钢炮似的,突突突”,宋培福竭力模仿那阵的感觉。
他马上揣度这到底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哪位播音员的声音,“想来想去,都不像,可是听上去就是耳熟”。
时间匆匆,来不及细想,他就与这“小钢炮似的声音”擦身而过了,但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宋培福的脑海里。
转眼到了来年的夏季。一天,录音科同事李茂福为宋培福带来了一个姑娘。宋培福第一眼看去。“顶多二十四岁,个儿不高、短发、不算漂亮、也挑不出啥毛病。”
这个被宋培福形容为“很本色”的女生,就是邢质斌。邢质斌高中毕业后,下到大兴县播队,后又到县广播站播音,大兴县方面正积极向李茂福推荐她。
貌不惊人的邢质斌一开口,宋培福迅速捕捉到那个久违的声音,正是他当初在岳父家不期而遇的。
虽说向大兴县广播站借人,但宋培福一借就要了半年,而且走的全部是正式调用的程序。当时他递给了邢质斌一张人事表格,只见她在上面填写道: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毕业;父母是教师,男友姓朴,朝鲜族,“就在航天部下属单位工作,离她插队的地方很近”。
基本上,政审也过了关。
两个月后,宋培福闷不作声地从台里调来一部小车,直接去往大兴县广播站,为邢质斌办理调动工作,“二话没说,连行李带人全给她拉回家了”。
宋培福依稀记得邢质斌的家,“在宣武区一条很宽的胡同里,车开进去很方便”。家里人见到邢质斌回来都很吃惊,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邢质斌也是一头雾水,“等我说明情况,要她正式来台里报到时,她家里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她父母,好像这孩子一下子就找到了金饭碗。”
“她曾想去当记者”
微烫的发梢、黑色的老款西服、打褶的垂帘背景,以蓝、黑为主的色调。这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邢质斌的电视形象,却不见身边的搭档。
1981年7月,邢质斌首次与赵忠祥以男女主播、相互搭档的形式正式出镜。
“赵忠祥口语较重,不适合当新闻主播。”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的老教授张颂说。
这位邢质斌最早的搭档,自1985年转轨做了专职主持人,其后与邢质斌合作的有薛飞、罗京、张宏民、杨柳、王宁……女主播们增加了来自北广的李娟,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来的刘佳、还有科班毕业的杜宪、李瑞英、以及后来的李修平。
“别看邢质斌那会儿人年轻,可她心里是很有数的。”
刚进电视台时,她是以塑性强、天赋好而著称,“声音穿透力强,那个大方气派,吃辣椒都没事。吐字好比机关枪,从没出过错。”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光凭这些是绝对不行的。“学历偏低,理论知识不行。这都是她的薄弱环节,既是她的压力,也是她的动力。”中视原副台长洪民生称道她是真正的自学成才。
论过目不忘,播音员中属她与罗京功夫最过硬。“有时必须要播出从中央直接下达的文件,可等到新闻已经开播了,稿子才拿来。上面勾勾画画,飘满了红气球,看得我们都腿发软。可他们就能镇定自若,扫完一遍后,一字不差地播出来。”章壮沂对此竖起了大拇指。
其他呢?“和普通人一样啰。”除了播音,邢质斌仿佛再没给两位领导留下更多回忆。
“如果轮到她随领导人出访,别人都想外出多逛逛,只有她猫在旅馆里睡大觉。”
“私下里,她的话还是多的。聊起社会上的八卦新闻,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眉飞色舞。”
“平常不爱和领导多接近,但为人心直口快,开会时小青年们自觉资历浅不吭声,就她敢发表意见。”
播音组里杜宪、薛飞走了,杨柳也离开《新闻联播》。唯有邢质斌,三十年来,“中规中矩”。
你让她做什么呢?让她去主持综艺,显然不合适。转行做其他的,更不行,洪民生透露90年代中期,台里曾提出新闻主播应换换面孔,最终不了了之。
面对大批后起之秀,邢质斌的心里无疑有了压力,“她还是有想法的。早在3年前,她正在社科院新闻学院进修。找过我,如果不做《新闻联播》的播音,她还能做什么?”
壮沂当时无言以答,“这是罗京、他们将来也要面临的难题。”
从80年代初,邢质斌与张颂认识,一直亦师亦友。她向张颂倾诉过自己:她想走,想从《新闻联播》退下来。
三十岁以前是播音员的幼年期,三十岁后才是他们的成熟期。他们正处于成熟期呢。“
张颂大为吃惊地问,“你现在退下来做什么?”
“那我不管了,我想去当记者。”那时,邢质斌四十刚过,一脸憧憬。
“她具有记者素质,新闻语言能即兴发挥。怎么可能真去圆记者梦呢?恐怕《新闻联播》早就成了她生命的第一啦。”张颂轻轻叹道。
“稳重有余,顿挫不足”
1990年初,邢质斌辞去播音组组长职务,而由业务突出,资历比王宁、李修平高的罗京与李瑞英接替。
其后,她又闹出了名人做广告的风波:据说,那次是因为人情难却。她为一条减肥腰带做了广告宣传,有人购买,结果大呼上当……违反央视不许播音员做广告的明文规定,结果,她被停止一个月的主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