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车不断增加，学车需求也随之猛增，驾校规模飞速增长
晚报记者 王建慧 张骏斓 庄键 报道
从5月1日起，上海市全面执行公安部17项驾驶人管理新措施，这让目前在学习的驾校学员有些紧张，然而更让他们紧张的是驾校培训 “有点乱”。交了学费却迟迟未收到开班通知，师傅称名额还没下来，学员无奈要求退费；刚检查完身体，交规还没考，师傅就通知学员上车练习……近日，本报接到一些市民投诉，反映驾校行业存在的种种乱象，希望有关部门能出重拳加强管理。
驾校这些做法是否违规？其中究竟有怎样的利益链？对此，记者近日展开调查，剖析乱象。
市民投诉
拖了15个月，还是没法报名考交规
近日，一位韩姓读者向本报投诉称，他在闵行区一所驾校报名学车时，不但迟迟没有获准参加交通法规考试，每次训练时都有六、七个学员同时参加，导致每个人真正学车的时间极为有限。韩先生告诉记者，在缴纳学费签署合同并通过体检后，他就按照教练的要求，每周末来到位于郊区的教练场练习倒桩。可两、三个月练下来，教练员却迟迟没有通知韩先生参加交通法规的考试。
按照正常流程，作为科目一的交通法规应该是必须首先通过的。韩先生问起此事时，教练员总是告诉他这样做是为了学员好，可以有时间多练练，将来真的上路开车安全有保证。因为教练场离家比较远，韩先生通常要花上近两个小时才能到驾校学车。不过几次学车，都碰到六七名学员一同来上课。学员过多使得真正在驾驶室体验的时间相当有限，韩先生抱怨说每次练习都摸不到几次方向盘。因为迟迟没有报上名，最后韩先生干脆付清一部分学费，便不再到这家驾校学车了。
相比韩先生而言，家住龙华附近的张先生学驾经历则更为悲催。 “学了一年车，居然连交规都不能安排考，这也太乱了吧。 ”张先生如是说。
因为考虑到离家近，去年3月份他选择了龙华西路一所驾校报名，约一个月后，他来到该驾校二车队办公室，支付了学车费用3850元，并收到一张加盖驾校公章的收据。 “怎么连发票也没有？ ”张先生当场索要发票，但被告知“过几天给你”。之后在教练的带领下，张先生开始上车练习，但上车几次后他感觉不对劲了，“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考了交规才能动车的啊？而且这样一来肯定与3个月培训周期不符？ ”对此，张先生特意向教练咨询。“结果教练告诉我外地学员考试有名额限制，所以要延期安排考试，但年底可以拿到驾照。 ”
到了去年11月份，张先生依旧没有收到教练考交规的通知，这下张先生有些急了，明确向教练摊牌，如果今年春节前无法安排考试，就要求退款。但教练告诉他，想退款的话，驾校会扣掉所学课时费用，并一再保证春节前肯定安排考试。 “但这又是一个空心汤团，之后教练开始打起太极。我一气之下，到驾校去投诉，这才知道出问题了。”据介绍，该驾校正规流程应该是学员先到驾校营业大厅缴费，一个月内会短信通知交规考试，如果没有收到短信，应通知驾校受理。 “最后，他们告诉我这是合作经营者的个人行为，由于时间拖得太长，经过协商，驾校最终退还了3850元学费。原本3个月的时间，居然拖了15个月，而且还没拿到驾照，实在是够悲催的。 ”张先生气愤地说道。
拉直线、倒桩移库均没有教练管
已经拿到驾照满半年的沈女士则向记者调侃称：“在驾校学习倒是培养了自己的自学能力。 ”家住闵行莘庄的沈女士从网上选择了一家离家近的驾校学习，第一天，她就发现了问题：“交费没有发票，只有合同，学员直接和教练签合同，教练就在车里面收费，同去的一个男学员，因为担心教练私自拿钱不可靠，要求把钱交给驾校财务，但是当教练领着学员来到财务室后，财务收完钱，一转手就给了教练。 ”当时沈女士就傻了，可问了同车学习的其他几个学员，大家都说只签了合同，没有发票。 “学了几天之后，才知道这个驾校的车都是挂靠的私人教练员。 ”
由于当时正好在家休息，沈女士选择了平日班，一周去三天。 “一开始就让我们拉直线，教练只示范了一遍，然后说要带大路，自己就开着一辆教练车走了，让我们几个跟着学了两天的一个师兄学，有不清楚的可以问在场的其他教练。 ”这让沈女士大吃一惊。但同车的师兄却笑言，这是传帮带，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在首日自学中，师兄走的时候还嘱咐：“车不练的话，就直接停好，车钥匙放在车门边上就可以了，我们都是这样的。 ”
在驾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沈女士才知道，这些教练基本上在训练场上都有3—4辆车。 “一辆给学员学拉直线，一辆做倒桩移库，另外一辆学大路或小路。按照教练的说法，这样才能保证兼顾全部徒弟。 ”可是这样问题就出来了，按照上海市交管部门颁布的《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机构教练员教学服务规范》第五条，明确规定教练员在教学过程中，严禁擅离岗位。 “拉直线、倒桩移库、小路都在训练场完成，如果教练自己带车去开大路的话，就变成拉直线、倒桩移库没有人管了，有些学员自己会在倒桩学腻的情况下，开去学学小路，如果处理不当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沈女士坦言，自己有一次就是在无人管的情况下，与另外一个学员偷偷去开小路，在一个坡路上差点与其他车相撞。
按照规定，拉直线、倒桩移库、小路练习都应该在教练指导下在训练场完成 本版图片均为 晚报记者 龚星 资料图片
驾校乱象
业内资深人士揭露行业潜规则
目前，上海共有1.6万辆教练车，有经营资质的驾校或培训机构约170家，其中有80%左右为民营企业，或者是个体承包经营的。其中拥有200辆教练车以上的为大型驾校，有100—200辆教练车的为中型驾校，100辆教练车以下的为小型驾校。
沪上驾校大致采取两种经营模式，一种为传统的带教工资制，驾校为教练员支付基本的底薪，学员由驾校向教练员分配。每培训成功一位学员，驾校再向教练员额外支付400到600元不等的“计件”工资。另一种则被称为多种经营承包制，近八成教练车以此模式经营。由于驾校经营采用行政许可制度，对资金、办公场地、教练场都有一定要求，对于普通教练员而言，开办自己的驾校存在较高门槛，因此不少人选择挂靠驾校的方式经营培训业务。
记者了解到，所谓的承包经营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花11万元—12万元买断一辆教练车若干年的经营权，挂靠在某个驾校名下，每招收一名学员，教练需向驾校支付1300元—1500元不等的学员管理费；二是承包一辆教练车，每招收一名学员向驾校支付2000元左右的人头费。
这种完全市场化的计件制收入体制，意味着教练带的学员越多则收入越多。近年来，由于汽油价格不断上涨，经营成本上升，让学员快进快出、提高周转率成为所有教练追求的目标。业内人士坦言，由于挂靠的驾校不再支付教练其他费用，平时对教练又疏于管理，再加上驾校的利益驱动，一些驾校明知教练有违规操作，也默认这些做法，希望通过教练多收学员来提高驾校的经济效益。而管理能力迥异会形成截然不同的经营效果，有的驾校老板“挂而不管，一包了之”，间接导致教练员的服务质量下降。
近年来，由于市民学车需求猛增，驾校也像雨后春笋般迅速增加，其中难免鱼龙混杂。“现在收了学费晚开班、手续未办先上车的情况并非少数。 ”昨天，一名驾校行业资深人士向记者揭露了这一行业鲜为人知的潜规则。
乱象一：疯狂招生 收费混乱
按驾培行业规定，一辆教练车9名核定学员人满后，不得再招收学员，必须毕业一名再招收一名。对此，一些教练担心学员流失，便在核定学员人数已满的情况下照样收取学员的学费，并以各种借口，千方百计拖延开班的时间，以此套牢学员。
在驾培市场上甚至还发生过个别不法教练打着“一条龙服务”的幌子，上门收取学员的学费，在教练车上完成签约和付费，只开了一张收条，骗到学员的学费后便人间蒸发，因此构成诈骗罪。
还有教练吃拿卡要，每考一个科目，教练对学员谎称“要去搞定考官”，向学员收取100元—200元不等的“搞定费”，学员如通过考试，这笔钱理所当然进了教练的腰包，如果没有考出，有的教练则会退还给学员。
“实际上我们也知道这样做有问题，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们这些合作经营者就没有饭吃了。”从事驾驶员培训工作已经六年的李师傅向记者大倒苦水。由于挂靠驾校，除了教练车买断费，还要缴纳与驾校约定的份子钱，以收取4000元培训费为例，教练员会向驾校支付1500元左右的费用用于四金、税收、考试费以及进场费。剩余的费用则全归教练员本人，其中一部分用于培训过程中的教练车油费和维修费用。 “按照一辆教练车9名核定学员，那是肯定吃不饱的，我们只能不断招人，按照正常的情况，12个学员才能够打平。 ”
但是对于目前一些教练的疯狂招人违规收费，李师傅也坦言，这样下去非常危险。“我们圈子里面就有一个教练员，为能够多招人，在网上搞低价团购，虽然一下子来了很多人，但价格低，培训成本人均缺口超过千元，最后自己的资金链断了，吃了官司，被判刑了。 ”
乱象二：规定成摆设 一人多车留隐患
众所周知，考驾照大致有三大流程（俗称科目一、科目二、科目三），一是报名参加体检后，采用集体上课或者自学相结合的方式学习交规，并通过交规考试（科目一）；二是上车练习后参加桩考和小路考（科目二）；三是由带教师傅在马路上练习后参加大路考（科目三）。
有的教练不惜牺牲其他学员的利益，采取“先斩后奏”的方式，即在“在练学员”的时间段内挖出一点时间，违规安排那些还未考交规、连道路上复杂的标志也看不懂的学员先上车练习科目二或科目三，让学员学到一定程度后，再去考交规（科目一），以此来缩短科目一和科目二之间的间隔，加快学员周转，这不仅严重损害了“在练学员”的利益，还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教练员出于加快学员周转率的考虑如此操作，而这样的做法是违规的。 “科目一、科目二到科目三的考试是层层递进的，就像小学、初中和高中，不能随便跳级，没有通过交规考试是不能上车的。”对此，李师傅也坦言，如果招生多的话，就必须按照这种方式来做。
这样的做法使得学员的培训时间增加，对驾校通过率提高有帮助。而相关执法部门在与驾驶员培训业界反复沟通后，也默许了这一做法，对已签署驾驶员培训合同的学员“违规上车”出现的情况，给予“从轻处罚”。
上海市执行的《机动车驾驶员培训管理规定》明确规定所配备的理论教练员数量应当不少于教学车辆总数的10%；每种车型所配备的相应驾驶操作教练员应当不少于该种车型车辆总数的110%。但实际情况是，一些驾校普遍存在一人多车的情况。“学员多了，那肯定要有车学啊，一个挂靠教练，有四辆车的不在少数，因为这样才能让学员分开快速地学。 ”李师傅说道。但他也直言，由于车多教练少，肯定会在学习上带来问题，“基本上我们几个教练都会帮忙，如果几个教练去带大路的情况下，会请其他教练代看一些自己在学倒桩移库的学员。 ”
行业说法
规模增长太快，必然带来许多问题
对于目前沪上驾校存在的一些问题，记者昨天采访了上海市机动车驾驶员培训行业协会秘书长徐有龙。 “行业规模增长太快，必然带来许多问题。 ”徐有龙如是说。
驾校学员十年内增两倍
徐有龙在采访中也多次提到上海特有的额度管理制度。与外地一些地方采取“后置控制”不同，上海采取“前置控制”。每辆教练车都有额度管理和滚动开班制度，一辆教练车的核定学员为9人，当一个学员毕业后，才能有一个新学员顶上。所以，学员从驾校报名到开班报考交规，会有两到三个月的等待时间，而一些较为热门的驾校等待时间会更长，有时甚至需要四个月以上。在实际操作中，就有不少教练员在学员完成体检后，没有进行科目一的交规考试，让学员直接上车练习科目二的侧方移位、小路考项目。
徐有龙认为，出现这样的局面和沪上学车人数近几年快速增长有很大关系。 “2002年拿到驾照的学员是20万人，2009年40万，2011年56.5万，估计今年不会低于56万人，十年间增加近两倍。行业规模增长太快，必然带来许多问题。 ”
教练员不能代缴学费
徐有龙坦言目前社会对于驾校收费问题关注度很高，他建议学员在驾校报名时，务必选择正规的驾校。而报名时必须前往驾校本部的报名大厅，签订合同与学费缴纳应直接与驾校进行，不应由教练员代缴学费。他告诉记者，在去年5月起上海城市交通运输处实行的培训费用收取工作通知中，已经对此有明确的规定，学员与驾校直接缴费还能避免出现教练员乱收费的情况。此前，沪上驾校也发生过教练员在和学员私下签订合同后携款走人的情况。
各方举措
驾校：自建特级考官组成质监队伍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汽油费的上涨，上海最低工资收入线的上调，以及员工“四金”等各种支出的增加，沪上正规驾校经营成本不断上升，生存情况不容乐观。
“企业每年要培训毕业6000人—7000人，对每个教练的成本都要进行相应的统计和核算。 ”大众驾驶员培训有限公司党支部书记魏新证告诉记者，他们公司有200多辆教练车，平均一车年培训学员30多人，在行业中属于中等水平。魏书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个教练带一个学员，从报名体检到所有科目考试结束拿到驾照，去掉所有的成本开销，企业的利润仅500元左右，市场竞争激烈，企业压力确实很大。
据了解，该驾培机构对教练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和考核制度，教练最高培训合格率在90.3%。在学车过程中，对每一位学员都要进行回访，如果学员反映师傅态度不好，教学不够耐心，或者有违规行为，学员有权提出更换教练，以维护学员的合法利益。
为了提高学员的合格率，公司专门组织了一支有特级考官和质监人员组成的质监队伍，提前一周对学员进行考前测评（预考），检验教练的教学质量，发现学员不符合考试要求的，延缓考试进行再培训，以提高学员的合格率。魏新证表示，在学员示范车和优质服务车的基础上，下半年企业还将推出“星级”考核制度，采取“一票否决制”，即有服务质量投诉的示范车一律摘牌，建设一支职业化的教练员队伍。
市交港局：减少私人承包教练车比例
实际上，针对目前申城超八成驾校属个体经营，私人承包、车辆挂靠等现象普遍存在，个别驾校甚至还有帮助学员在考试中作假作弊的情况。今年上海“两会”期间，市政协委员屠海鸣就建议建立长效机制，逐步建立驾校、教练员的个人诚信档案，建立奖惩、淘汰机制，并逐步减少私人承包教练车的比例。
近期市交港局也对此回应称，今年本市将制定研究出台 “促进本市驾培行业健康发展意见”。其中，针对“私人承包教练车问题”，该局已于今年初进行了专题研究，并从培训机构的教学车辆入帐、统一车辆保险、签订劳动合同、缴纳社保、统一收费、加强教学和安全管理六大方面入手，制定了一系列规范承包经营的措施内容，通知将于近期公布。其中明确，将采纳委员意见，逐步减少本市私人承包教练车比例。
友情提醒
看似服务到位或存隐患
业内人士特别提醒市民，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市民学开车一定要找正规的驾驶员培训机构，那些看似服务很到位的做法，很可能暗藏隐患。市民可参考上海驾驶员培训行业网站（），网站上详细罗列了170多家有资质的驾校联系方式、收费标准和等级。
学员办理交学费、签合同、考试等相关手续必须到驾校或培训机构，避免与教练发生私人行为，否则，一旦发生纠纷将无法举证，投诉无门。
交费后一定要索取和保存好发票，发票上的公章与培训机构应该相符，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培训基地考试都是电子考官，没有人为因素，如教练借口收取好处费、搞定费、照应费，并承诺帮助学员通过考试均涉嫌违规，“所有的保险费都是不保险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