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失眠了,十几年人生风雨如海啸般涌上心头。一张张远去或变老的面孔,一群群来了又走的学生,校园里每个角落,大山里的偏远村庄,那些欢笑,那些泪水……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得到召唤一样浮现脑海,让她心潮澎湃,血脉贲张。
回到家,她打开电脑,一口气写了两千多字。此后,在教课、做家务、督促孩子写作业的间隙,她每天坚持写作,顺畅时一天能写5000字。
万籁俱寂的夜晚,她盘腿坐在小桌前,手指轻触贴着特殊标记的键盘,听着读字的机械之声,一路敲下去。黑暗里似乎打开了一个舞台,故事轮番上演,如河水般奔流不息。她要做的,就是把它们记录下来。
这部历时8个月写成的《石榴青青》,80%以上的内容是真事——一群“70后”年轻教师坚守西部农村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这本书色彩明丽、幽默风趣,很多细微观察比其他作家更敏锐。
海伦凯勒曾在《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中记述,一位明眼朋友在树林中穿行了一个小时,却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而对她来说,一块树皮、一朵花、一只小鸟的跳跃、一股小溪的清凉,都那么美,像“一场极其动人而且演不完的戏剧”。
刘芳深感共鸣:“明眼人总以为世界的千姿百态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失明之后才懂得珍惜。”
“比如灰尘。”她说,“很多人抖被子、拍枕头,都抱怨‘好大的灰呀!’对我来说,每一颗灰尘都是有生命的,跳跃在记忆之中。以前在阳光中看见灰尘,从没注意过它们,现在灰尘随风飘动的样子却令我神往。”
很多曾被忽视的细节,写作时竟历历在目。
那些搞怪、尴尬的场景,让她忍俊不禁;那些求知若渴又困苦无助的孩子、那些美景与贫穷交织的山村、那些因生活重压无奈离去的同事,让她笔重千钧。
2011年4月的一天晚上,敲完最后一个字,刘芳仰面瘫倒在沙发上。心绪从主人公感伤的世界里缓缓退潮,归于平静,像漂在一片平缓的河面上随波逐流。她仿佛重过了一遍人生,如今只剩灰色“水波纹”还在眼前晃动。而顶灯在眼皮上照出的光晕,像新的希望在远远地召唤。
在小说的前言中,她写下一句话:“一条河,在地面奔腾时是一条河,在地下流淌时还是一条河,最后它们都奔向了大海,在那里它们的灵魂是平等的。”
(新华网 李柯勇 李春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