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每天都会打开手机看日本的新增确诊人数,即使她知道真实的感染数远远超出新闻里播报的数量。虽然身边的日本朋友都对疫情依旧抱着比较随意的态度,但是她明白,在没有强制隔离措施和大范围检测的情况下,新冠病毒感染在日本扩大是无法避免的。
小陈想过痊愈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国了,她搜了很多大使馆指定的检测机构,都被告知在一个月内检测出阳性的人不能做检测。她也尝试向大使馆工作人员询问当她隔离结束后想回国时该上哪儿做检测,对方建议她短期内不要考虑回国了。抗体完全转阴性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以前也有过在日本解除隔离但回国又查出来是阳性的病例,小陈想要回国的话至少要再等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都过完年了。”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回国前打包好的行李还原封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路过的时候经常绊到,仿佛是在嘲笑她。
意识到情绪出现了问题之后,小陈开始在更新的笔记里加上更多关于自己的心理变化的内容,她希望可以通过记录缓解一些焦虑不安的心情。评论区经常有很多网友留下“加油!”“照顾好自己”这样安慰的话语,这让她感觉自己冰冷的隔离生活有了一点温度。
颓废了好几天,小陈开始整理自己的小房间,她希望通过这些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逐渐恢复到确诊之前的正常生活。她也开始关注营养均衡的食谱,网购了一些高蛋白的食物,还发帖请教了日本能买到的比较好的蛋白粉。向关注自己的网友分享自己三餐,成了她隔离生活中少数让她觉得有趣的事情。
小陈在隔离期间记录的三餐和保健品
但小陈还是没有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打开,只是扶起放在一边——她还想着回家的事情,不过比起原先的抱怨,她已经可以更理智地分析各种可行性了。
同样面临严重情绪控制问题的还有在英国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书的Ariana,发布第一条新冠相关的笔记的时候,她已经由阳性转阴三天。她在笔记里清晰具体地分享了自己有记录的确诊后每一天的生理变化、用药情况和效果反馈。也许是后滞的时间淡化了情绪感,因为如果不是她主动提及,你根本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冷静理智的学霸会一度因为Panic Attack(急性焦虑症)每天挣扎在情绪崩溃的边缘,而实际上她也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
Ariana的药物测评
第一次感到焦虑开始影响自己的身体是在去年3月英国第一次封锁的时候。疫情影响了A Level(英国高考)考试,也影响了offer的发放,Ariana的整个中学阶段就莫名其妙在一片混乱里结束了。那个时候只要一想到任何大学,考试,甚至是英国相关的东西,她都会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浑身冒冷汗。
8月份的时候,Ariana在伦敦的一个夏令营当组委,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一天是凌晨2点前入睡的。睡眠缺乏间接导致她免疫力下降而慢性咽炎发作,但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新冠,她只能在人前强忍着咳嗽。身体的不适和长期累积的升学压力最终还是击垮了她。
那天忙完组委的事情,Ariana觉得自己需要去外面透透气放松心情。走到酒店大堂后,她突然感到全身冰凉发麻,喘不上气。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瘫在酒店沙发,动也动不了。她开始哭,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她甚至强迫自己在脑海里回忆笑话,但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确诊期间,急性焦虑症再次缠上Ariana。隔离的那几天伦敦一直是大晴天,但她不能出门。每次从自己的小窗口看外头的人晒太阳,她只觉得嫉妒和烦躁,“好像被负面情绪绑架了”。确诊新冠打破了她很多计划,也毁掉了她学习的心情,严重的那几天,甚至连游戏都不想玩,“无聊完就很烦躁,一直烦躁又很无聊,就陷入一个循环。”
在家隔离的第五天夜里,她拿着空空的水壶坐在厨房的地板上哭到呼吸困难,原因只是房间里的水喝完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助最悲惨的人,“All I want is someone to cook my meals and get water for me, and I can’t even get that.(我只是想要有人给我做饭烧水,而连这些我都没法拥有。)”
Ariana在自己的笔记中隐去了这些细节,将自己经历急性焦虑症的事情一笔带过,只留下了她试过觉得有效的缓解负面情绪的方式:每天记录病情症状;不要一直去想这个事情;找之前得过新冠的人问一下经验;打英国的心理热线;及时发泄……她知道被情绪绑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希望不要有更多人感受这样的痛苦。
她还特意强调必须要保证有人知道自己感染新冠,至少是周边的人,“一个人消化一切可能真的会扛不住。”为了防止自己发生意外,确诊当天Ariana发过一条部分人可见的朋友圈,范围是同宿舍楼的同学和几个学联的中国学生。和她将“是否有用”作为标准发布笔记内容一样,她的筛选标准是知道自己确诊消息后可以提供心理或生理上帮助的人。
在白俄罗斯读研究生的Tom从确诊的第一天开始就在小红书上用Vlog记录自己的症状,因为担心再度发生集体感染,他搬进了一个高层的单身公寓自我隔离。在没有胸片,没有心电图,没有任何治疗指导的情况下,他只能自己揣测到底感染到了什么程度。
视频中的他经常顶着一头仿佛是刚睡醒的鸡窝头,像唠嗑似的对着镜头讲述日常琐碎的细节。“今天又拉肚了,其他也没啥,就是鼻子有点塞,不发烧也不咳嗽。”他停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我一吃完连花清瘟就拉肚,但又不能不吃,只好再吃诺氟沙星。”评论区里年纪大点的阿姨经常被他发的Vlog逗笑,觉得他就是个“实在小伙”,让人不禁想起自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