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幼童被召回后,几乎参与了从清末到民国初年的所有重大的历史事件。但首先应该被铭记的,是他们大多参与了清末对抗列强侵华的海上战争。
1881年,中国海军的基础建设已大规模展开。被清廷召回的94名幼童中,有41人被分配到包括北洋水师、广东水师、福建船政、江南制造局、大沽鱼雷局在内的海军系统学习。
1884年中法海战中,就有6名留美幼童参加,4名牺牲,其中3人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至今,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档案中,还留有他们阵亡的记录。
10年后,一些幼童已成长为中国最早的新式海军军官。他们和清末派往欧洲学习海军的留学生一起,组成了清末海军的领导系统。可以查实的资料证明,至少有7名留美幼童作为舰长、大副或参谋,参与了19世纪末最激烈的海上战争―――甲午海战,他们是:济远号帮带大副沈寿昌,致远号帮带大副陈金揆,广甲号舰长吴敬荣,广甲号帮带大副宋文岁羽,广丙号帮带大副黄祖莲,定远舰参谋吴应科,定远舰鱼雷大副徐振鹏,镇远舰枪炮大副曹嘉祥……其中3人阵亡。
马关条约谈判桌的两边
李鸿章等人数十年的心血被毁于一旦。甲午战争中,海军中的留学生们或死或伤,或是被日军俘虏,或是被朝廷革职。“留美幼童”原本是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为中国自强培养的,可是一些“留美幼童”却成为自强运动末日的目击者。
1895年1月31日,第四批幼童梁诚,作为清廷全权议和大臣的随员,随代表团到达日本广岛。30岁的梁诚已经是一名职业外交官,当年被“召回”后,他曾是“电报生”,后来考上总理衙门的章京(秘书)。1886年到1889年,梁诚随公使张荫桓在中国驻美国使馆工作。20世纪初,他成为中国驻美公使。
在梁诚的外交生涯中,1895年赴日和谈是最屈辱的经历。他们到达日本的那天,威海刚刚陷落,北洋海军的指挥中心刘公岛尚未被攻克。为了推迟议和,在战场上获取更大的利益,日方蓄意挑剔和刁难中国议和使臣,指责中国与世界各国背道而驰,称中方的外交文书不合规格,议和大臣不具有缔约的全权。他们要逼出“名位极崇能肩重担”的最高代表李鸿章,到日本议和。
1895年3月19日,李鸿章到达日本马关。在李鸿章随员名单中,有一位“留美幼童”林联辉。林联辉是李鸿章的医官。他也是第四批幼童,曾和梁诚一同就读麻省安道渥(Andover)的菲利普学校。
他是李鸿章身边的医生,比常人更能体察这位72岁的总督的身心创痛。战争无可挽回地失败,李鸿章知道失败的苦果只能是“割地求和”,但在中国人的道德观里,战败后的妥协仍是卖国,他决不愿受万世唾骂。在光绪皇帝召见时,他有言在先:“割地之说,不敢承担”。又说:“割地是不行的,议不成我就回来”。直到光绪最终做出“割地”的决定,授予他“商让土地之权”,他才勉强接受使臣之命。
1895年3月24日下午,在和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进行了3次唇焦舌敝的谈判后,李鸿章返回驻地,当他的座轿行至行馆附近时,一名日本年轻男子忽然从人群中闪出,在离轿不到两米的地方,举枪射击。子弹击碎了李鸿章眼镜的左镜片,击中左颧骨,深入到左眼下方。
林联辉疾步赶上来,只见李鸿章流血甚多,鲜血溅满袍服。他迅速为李鸿章止血裹伤,李鸿章稍稍苏醒,却晕眩难支。他喃喃地说:我还以为我必死无疑了……
这就是震惊世界的“日本浪人小山丰太郎刺杀李鸿章”事件。消息传出,世界各国纷纷指责,日本呈现狼狈紧张的气象。日本害怕列强干预,决定无条件停战,接着提出苛刻之极的和约草案。
病榻上的李鸿章致电朝廷,日本索取的赔款过巨,中国“万不能从”;日本要中国割让东北,中国“万不能让”。李鸿章说,如“和局必不能成,两国惟有苦战到底”!
4月17日,经清廷最后批准,中国和日本签订著名的《马关条约》。这个让中国蒙受奇耻大辱的条约共十一款,包括规定中国割让台湾和辽东半岛,赔偿日本二亿两白银。
谈判桌的两边,聚集着中日两国一批欧美留学生。55岁的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是幕府时代的留英学生,“明治维新”后,他曾参加岩仓具视代表团赴欧美考察,1882年再次赴欧洲考察宪政制度。52岁的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曾赴欧洲考察。
李鸿章身边的3位“参事官”,伍廷芳毕业于英国林肯法律学院,曾是香港执业大律师,在轩尼诗任总督期间出任立法局议员。罗丰禄是当年船政学堂第一届学生中成绩最优秀的,他以翻译的身份和海军学生一同赴英国,在伦敦琴士学院学习理科;马建忠是护送留欧海军学生的工作人员,到法国后,进大学学习法律、政治、外交,获得博士学位,他精通多国文字,是《红楼梦》最早的西文翻译者,第一部系统研究汉语语法的著作《马氏文通》出自他手。
李鸿章的身边,聚集了一批完全不亚于日本的西学人才。可是中国的西学人才,在19世纪末决无可能涉足政治,决无可能影响决策,决无可能像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那样,去研究制度,设计制度,改革制度。而恰恰是那个难以改变的制度,决定了中国的命运。
继甲午战争,中国又经历戊戌变法、庚子事变。八国联军攻入京城,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逃往西安。清廷重新起用已经贬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收拾残局,李鸿章在草签比《马关条约》更加苛刻的《辛丑条约》后,吐血而死。
在李鸿章最后的日子里,有一位“留美幼童”,作为幕僚,始终陪在他身边。他是瑞萨莱尔理工学院的学生、“定远”舰的作战参谋吴应科。吴应科在战争中表现英勇,被清廷授予“巴图鲁”(蒙语“英雄”)称号,但他愤于政治的腐败,将得到的勋章和军服上的军阶标志束成一包,扔进了大海。吴应科和他的留美同学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他们在苦难中成熟。他们目睹了洋务运动的落幕和李鸿章的离去。在停止呼吸之前,已被穿上殓衣、不能言语的李鸿章整整一天瞠视不瞑,临终的一刻,老泪流过面颊。
全体中国人和外国人都密切注视着我的工作。如果我失败,不仅是我个人的不幸
詹天佑和京张铁路的故事,是大家都熟知的。不过多数人不熟悉,在接手京张铁路工程之前,詹天佑已经为中国的铁路建设工作了近20个年头。其间,他参与了李鸿章计划修筑的天津至通州铁路的测量设计;参与了天津到山海关铁路的修筑;参与修建了至今犹存的滦河大铁桥。
准确地说,“中国人自建的第一条铁路”不是京张铁路。1901年,慈禧结束逃亡返回北京,第一次坐火车给她留下良好印象。她提出,两年后要坐火车到西陵祭陵。于是清廷紧急筹措修建京汉铁路高碑店站到梁各庄皇陵的支线。时任关内外铁路总办的“留美幼童”梁如浩主持此事,他推荐了詹天佑。詹天佑崭露头角,在不易施工的冰天雪地,指挥工程迅速完竣。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独立修筑的铁路,虽然它只有37公里,而且颇具有讽刺意味:这是为一个人祭祖修筑的铁路。
修筑京张铁路,是袁世凯的决策。起用詹天佑,和西陵铁路的成功不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