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和父亲李洁对这个国家主要的信息,都来自网络和一本《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那里面写着这个国家简略的历史。而现在他可以用眼睛亲自打量这个国家了:天空是从未见过的蓝,空气很新鲜,别墅掩映在花丛绿树里,路边栽满花草。
“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生活,不是像在天堂里一样享受吗?”李清曦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第一堂语言课就击碎了他的梦想。
走进教室前,他又一次想象起自己向往的留学生活:一个大部分是西方人的学校,班上只有一两个留学生,课堂气氛浓厚,课下气氛活跃,身处英语的环境……
结果,他看到了“一张张黄种人的脸”。班上13名学生,竟然有12名是中国人,且都讲汉语。
“你好,你从哪儿来。”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他。然后,大家继续用汉语聊天。
“也许只有这个班是这样吧?”他有些疑惑和懊恼,但心存侥幸。
结果,下课以后他发现,在喧闹的走廊里,除了几个外国面孔的老师外,几乎全是中国人,男女分堆,大声嚷嚷。
除了校园环境优美,这里和他在国内的高中竟然没什么不同。当然,也有区别,男孩子坐在阳台上大大咧咧抽烟,没有老师来管。
他又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楼层,也许在高中或大学预科班,情况会好些吧?
答案同样让他失望。他最终发现,这家学院里,97%的学生都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剩下的是一两个日本人、一两个韩国人和四五个中东人。中国人互相很少讲英文,而是用搀杂着各地方言的普通话交流。李清曦有一个韩国同学,英语不大会说,却会用发音标准的汉语骂人:“我操你妈个×!”
而李清曦也“收获不小”。在这里,从小说普通话的他,却从青岛老乡那里学会了青岛话,甚至还学了一点南方话。有一次通电话,他爸爸李洁甚至听不出这是儿子的声音。
总之,来之前的所有期盼,一下子落了空。他懵了。
想得什么病就得什么病 想病多久就病多久
在国内上高中的惯性,让刚到澳大利亚的李清曦憋足了“好好学习”的劲儿。不过他很快发现,环境变了。周围的小留学生,大多都是在百无聊赖地混日子。
他发现,澳大利亚的老师,除了讲好自己的课外,其他的方面很“尊重”学生的选择,听不听课,甚至来不来上课,他们都不太在意。
虽然这所学校对出勤率也有要求,可是身边大多数中国小留学生,天天逃课,不写作业。而且他们一点也不担心。
很快,李清曦洞悉了这些小留学生的一些“小把戏”:找当地华人医生开假诊断书。“想得什么病就得什么病,想病多久就病多久”,只要交了钱,这样一份像模像样的诊断书,就可以成为他们逃课的借口。
而为了钱,这些华人医生已经把开这种诊断书,当成了常规生意。
另一方面,一些澳大利亚语言学校的校方也在纵容,只要留学生们交够学费,就放任自由。李清曦的一个朋友,出勤率只达到了5%,远远低于规定的80%,却丝毫不妨碍他继续留学。
这样的结果是,很多小留学生出国以后,读了几年的语言,英语水平依旧很蹩脚。有一个小留学生,在澳大利亚读了一年多英语,平时不上课也不交作业,结果迟迟不能毕业。
有一次,他给学生顾问送去了400多块钱的茶叶“意思意思”,对方很高兴地接收了。结果,这次贿赂还是没能让他通过考试。
李清曦觉得,中国小留学生把太多的坏习惯带到了国外,并因此成为外国人很看不起的一个群体。
比如,澳大利亚的地铁,经常没人检票。据他所知,很多中国小留学生都会借机逃票。
还有一次,在一辆巴士上,他和几个中国小留学生大声地用中文说笑,忽然,一个外国老人很不高兴地用英语大声呵斥了他们。这一声呵斥,让他至今记忆犹新。从此,他在任何公共场合,都会刻意提醒自己保持安静。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李清曦逐渐开始放松自己,他不再坚持听当地英文广播,也不再费力地去搜想英文单词表达,而是开始和周围的中国留学生一样直接用中文交流。
他在澳大利亚读高中时,学到的东西也过于简单。直到如今,回忆起当时的上课内容,他还会把头向上一扬:“那就是我们小学学过的东西。”
过去在国内堆积如山的作业不见了。每天,他花一个小时就能写完作业,然后给自己留下大段的空余时间。
这个18岁的男生感到寂寞。电脑游戏和聊天成为他闲暇时间的主要陪伴。
被骗传销的小留学生并非只有他一人
滞留澳大利亚26个月,李清曦总共花费,超过了20万元人民币。不过,李洁后来偷偷问过送孩子出国的家长,他们都认为,“你儿子花得并不算多”。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在美英读中学的中国小留学生,每年学费、生活费就超过了15万元人民币。即使去塞浦路斯这样的小国,学酒店管理4年也要花掉30万元。而在李清曦出国前后的几年里,一份调查称,送子女出国的家长如同“背上了高利贷”。以新西兰为例,每个小留学生每年最少要花费16万元。而在加拿大,一个高中毕业的学生要拿到学士学位一般需要5年半到6年半的时间,每年至少需要12万元人民币。
“我的父母不是贪官,也不是大款。”李清曦喜欢这样描述自己的家境。尽管他的父亲李洁声称,自己供得起儿子在外读书,但省钱仍然是李清曦留学生活的一大内容。
小留学生的家境多半不错,但巨富毕竟很少。一名留学的青岛女孩说,即使是国内比较富裕的家庭,也很难为子女在国外提供比较奢华的生活。除非有钱人家的子女,才能几天换一辆车,住比较昂贵的学生宿舍,这都是他们这些人不可企及的。
许多小留学生在外面过的日子并不安逸。李清曦的一位好朋友,迫于生计,只能四处找工作,最潦倒的时候连个面包都买不起,只能饿肚子。为了挣够学费和生活费,他同时兼几分工,连续几天不睡,实在撑不住了,就在办公室趴一会儿。
而在国外打工,也完全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一名曾在德国“飘”了两年最终空手而归的小留学生,因为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只能跟着别人一起去铺地板,赚钱买饭吃。
当然,也有些小留学生为了能过上奢华的生活,想尽各种办法,其中一些人选择了犯罪。在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国家,由中国小留学生参与的抢劫、绑架案件,时有耳闻。
李清曦选择的“生钱之道”,是传销。像许多涉世未深又渴望赚钱的孩子一样,他狂热地被发财梦控制,交钱入伙,好友怎么劝他都不听。那时,他认真记笔记,背诵产品资料,虔诚地向“上线”请教真传,然后,不停地邀请同学做自己的“下线”。后来干脆直接到人家住处进行“推销”,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李清曦付出了近万元人民币的代价,才从中抽身而退。
等他醒悟过来之后,他才知道,被骗传销的小留学生,远非他一人。他的室友和他一起进入传销组织。而他的另一个好友,后来也被骗进了这家组织,任凭他苦口婆心劝说,都无济于事。
“我们还是太小。”他感慨。而这些事情,当然也不敢跟家长说。他花巨款在传销组织购买的“微量元素”,后来托人带回国,当作孝敬父母和长辈的礼物。
打电话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时,李清曦在电话这边哭了。“每天早上再也没有妈妈叫醒起床了”。他想家想得厉害。那天,他一口气给父母、亲戚、同学等十几个人写了信。
最初,给家人打电话被当成很重要的一件事。每周日的下午,他会准时拨通家里的电话,向父母简单汇报一周情况。
大多数小留学生和家人的联络,都只能通过电话。因为国内拨国际长途很贵,所以,多数电话都是由小留学生从国外打过来。
一开始,还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比如最近的学习、学校演讲比赛的结果,等等。但是这样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就没话说了。
“每次打电话他们总是会问相同的问题,像能不能吃饱,钱够不够花,学习紧张不紧张等。”李清曦逐渐开始学会应付。
“报喜不报忧”,这是李清曦所熟知的大多数小留学生惯用的方法。他们习惯用一连串“挺好”来回答家人的所有询问。
结果是,很多家长都以为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过得“挺好”:不错的住处,不错的食物,不错的学校,还有不错的前途。他们要做的,就是按时把钱打到孩子的账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