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的刘大健死这天,62岁的刘老二正好去常州城里“晃膀子”了。本来嘛,阴雨连绵的梅雨季,叫谁都没多少上工的心情。刘老二出去晃,也不爱带手机,死活也联系不上。当晚他回来,早上还活生生的儿子,已经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除了工头,表舅和不少工友都陪着他去了医院。一路上,他活抖抖的手一次次地从烟盒里抽出香烟,盲目地往颤巍巍的嘴里塞,又一根根地没有点着,全都散落在脚地上。
表舅连夜替他联系村里来人,为这个丧子的光棍汉料理傻儿子的后事——毕竟涉及赔偿事宜。乱了心绪的刘老二,还能指望他再去争什么呢?
经有关部门现场调查和广泛取证,事故责任没有争议,主要原因是工程方忽略天气不利因素,在基坑防护不到位的情况下,违规挖掘施工。加之“公家”出面,照规矩走了一系列程序后,刘老二不久就拿到了儿子的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等共计70余万元。
拿到儿子赔偿金那天,刘老二找工头结了自己和儿子的工钱。当晚,他请同乡的工友们去了他经常下的馆子。追忆起坎坷的一生,他烂醉如泥,他老泪纵横。
工友们不禁同情眼前这个“晃膀子”男人:幼年被母遗弃,少年丧父;好容易讨个老婆,生了个儿子脑袋瓜子又给烧坏了;人到中年,老婆还溜了;最后,还来了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唉,如此混乱的人生经历,换谁又能受得住呢?
刘老二说,儿子一死,他就真的老了,他也60多了,要抓紧时间,过几年畅快日子。
自那以后,刘老二更不回村踏个脚踪了。是啊,对他来说,村里还剩什么呢?
他常年流连于县城的大小馆子和洗浴城,面皮滋润得油亮亮的,但掩不住陈年的酱黑色,那是一个下苦人褪不去的印记。
近年来,不少村民也进城买了商品房。宝应县城巴掌大的地方,本村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钱沟村的这个老“晃膀子”的“新闻”,隔三差五地传回村里:
“刘老二这老小子,天天晚上穿得板正正,梳得油头粉面,在文化广场跳舞,小大娘围着转哟!”
“一群好吃懒做的婆娘,还不是看上他的几个骚子(里下河地区对金钱的蔑称)了!”
“嗨,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老往海浪湾(宝应县城的一处红灯区)跑!”
“他光棍汉一条,么得老奶奶(里下河地区老年人对老婆的称呼)管,不往那块跑往哪块跑?哈哈!”
……
本以为,吃尽女人苦头的刘老二,只是玩玩而已。谁知,他又搭了个姘头。这两年,刘老二也常赶时髦报个旅游团三亚云南到处飞。据可靠消息,这女人就是在旅游团认识的,小他十多岁,一副利索又精明的打扮。刘老二说她“精通”炒股,微商保健品也是做得“风生水起”。他直呼前几十年白活了,这才算涨了见识。
后来,这女人还带刘老二飞了几趟澳门,说有生财之道。赌了几场,这女人就从他身边彻底消失了。
后记
刘老二那未成事实的亲家,想把姑娘的几样首饰退回去。由于常年见不着刘老二本人,老沈头就退给村大队部代收着。准女婿死了,婚事就不算了。东西留着,不吉利。
老刘家的后,终究是绝了。
在村里人看,钱沟村只是少了一个傻子。更多的傻子,还在村中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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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