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收拾东西,总是把这些信带着,背过来背过去,搬家几次都背过来背过去。你总觉得好像把它丢掉了……(他沉默了好几秒)……总觉得好像把它丢掉就亏欠人家什么。其实我留着,这说实话我也做不了什么。我觉得人的这种责任感,侠义精神好像其实没什么用。就好像这一堆信一样,背在背上,你把它丢掉?好像觉得不应该丢,背着对自己也没什么帮助。”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在这种社会里面,我感觉我们就是一群背着信的人。”
假设有一天置身在真实的江湖,六神磊磊说,“大侠、中侠、小侠我怕都是做不了的,自问要么就是寿南山之类的角色,贪生怕死,万寿无疆;要么是司徒千钟这样的角色,爱说三到底,嘴上兜不住风,被人一怒之下碾压。”
与其说这六神磊磊对自己的实际定位,恐怕更是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提醒吧?提醒自己不要成为因贪生怕呼号万寿无疆之徒,也不要祸从口出触怒别人,被轻易碾压。
人皆知道叹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片江湖里,背着信的人,又何当身由己?
几百年前的周伯通、杨过们,还享有着和权力不合作的自由。江湖的天地广阔,可以任由他们去游戏人间,实现“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但几百年后的胡一刀、苗人凤们同样是盖代高手,江湖上却已经没有权力不能覆盖的角落……在这个时代,不合作者唯有被收拾,不管是浪漫偏激的大侠胡一刀,还是沉默无害的大侠苗人凤。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桃花岛没有了,白驼山没有了,丐帮建起了八旗支部,天龙门有了官衔品级,对于武林人士来说,买主只有了唯一的一个,你能怪他们都去考公务员吗?
朝廷成了社会精英的黑洞,江湖当然就慢慢失去活力。神奇的武功逐渐消亡,民间的高手们不再去钻研武学,而是整天盯着刘元鹤大人们,愤愤于他们的庸庸碌碌、自己的仕进无门。而刘元鹤大人们也十分委屈和愤怒,认为自己原本是精英,却被体制生生揉捏成庸人。
于是,体制内外的武师们互相仇恨,隔着一道门对骂:“有种你丫出来!”“有种你丫进来!”微妙的区别在于,里面的人多数并不大真心想出去,而外面的多数人真心想进来。
这段文字出自六神磊磊《“公务员逆袭”和“江湖屌丝化”》。广阔江湖的局限,不合作之自由的稀缺,六神看见,识得。在这样江湖间里如何行走,如何出入,他想得通达,行得婉转。
【对话】
凤凰文化:怎样写你的稿子你会比较喜欢?
六神磊磊:突出我的党性。
凤凰文化:采访你,需要怎么调研?
六神磊磊:采访我不用调研,但是你如果采访这批人就要调研。如果你想知道这批人的人,思想观念都是怎么样,他们的成长背景都是怎么样,为什么这批人会长成这个样子,这么“猥琐”?那好像是需要调研。
凤凰文化:《你我皆凡人》有四个部分:人间贴、江湖史、英雄志,饭后烟,你最喜欢哪个部分?或者说你觉得你自己哪些文章写的会比较好一点?
六神磊磊:江湖史。
凤凰文化:江湖史里面有两篇文章篇幅特别长:《刘云鹤的逆袭史》,《读懂华山论剑》,篇幅特别长,是因为谈的问题特别复杂?
六神磊磊:提纲性的,这个有点偏世界观。 比较重点。
凤凰文化:你现在就会有人叫你网红吗?
六神磊磊:有。
凤凰文化:对这种标签贴有什么感觉?
六神磊磊:我们很无力,人家要怎么叫你没有办法。
凤凰文化:你怎么理解“网红”?
六神磊磊:因为我是网,但我不红。
凤凰文化:你红。
六神磊磊:我跟人家讲过什么叫红,我感触特别深。我在伊斯坦布尔,土耳其有个作家叫帕慕克,他写那了诺奖。
凤凰文化:《我的名字叫红》。
六神磊磊:那是红,真红。他写了一个《纯真博物馆》。我在伊斯坦布尔去找那个纯真博物馆,那天下雨,天极阴冷,我穿双白皮鞋。伊斯坦布尔的地形就像重庆一样,很多小路山城,我顺着去找,走了好多好多路。街上工人在修地,掏地沟,全是污水。摩托车乱钻,有时当地的老大妈就把我一把拉开,摩托车就呼啸而去……越走越偏,我觉得以为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么偏的地方谁会来看?估计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好奇去看。
没想到到那个地方,很小的巷子边上的纯真博物馆门口一看,小小的一个建筑围满了人。下着雨,天气很恶劣,世界各地的文艺青年都来了,各种肤色,各种头发,各种眼珠子,我就感觉到这才叫红。
这才是红,你见过人家真的红,你见过好多作品怎么影响人的心灵,就会对我们这种就微微一笑,什么红不红。
我知道什么叫红,那才叫红。
凤凰文化:平时还会看别的书吗?
六神磊磊:我能看得来我都会看,比如说我最近看了一本书,老书,名叫《人生》,路遥的,路遥的人生,其实挺好看的。
凤凰文化:你还看路遥?
六神磊磊:能看得来我就会去看,我还看言情小说,我也看。比如亦舒的《开到荼靡》,我最近刚看。管它什么,多看一点。也有实在看不下去,《奥义书》,印度的,那个很可怕的。
凤凰文化:你有没有现实生活中正义感蛮强的时刻,做过什么“侠义”的事?
六神磊磊:会有,基本上还是会有。当记者可能还是想伸张正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