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家说定金用现金支付,后面的付款要用3个月期的承兑汇票——3个月的兑换时间没有问题,柳箐唯一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她才听朋友说过有尼日利亚商人与银行职员勾结,通过伪造银行担保函骗了中国一家企业的几百万美元的货物。更有甚者,他们连政府文件都敢伪造来进行商业欺诈 ,在这之前不久,巴西一家银行被一个尼日利亚人利用互联网骗取了2.5亿美元银行资金。
柳箐的律师说这买家的承兑汇票没有问题,它的担保银行是信誉很不错的。可柳箐上次被持证上岗的会计师骗过后,这次对律师的话也不敢轻信了。现在唯一能让柳箐信任的就是法蒂,柳箐请他来帮忙。
对于法蒂来说,这不是难事,他只是动用了自己现有的关系,很快就把那个伊巴丹的工厂卖掉了。
经此一役,柳箐心中更加笃定,接下来的生意“一定要和法蒂联盟”。她开始给法蒂“洗脑”:“别只给老板打工,要有自己的企业,不然何时才能给在贝鲁特的妻子买房呀?”最后,她抛出一个方案:法蒂出资30万美元,也正好填上建奶饮料厂的资金缺口,然后分给他20%股份。
法蒂说他只拿得出20万美元,柳箐想,法蒂的关系网络也是“无形资产”,就同意了法蒂拿公司20%的股份。
丽丽在小榄推进着项目的设计、采购和制造,工程师跟着设备一道按进度进入现场指导安装、调试。法蒂把承建分包给黎巴嫩承建商,不仅控制住了费用,也保证了安装进度。有法蒂高效地协调着周边关系,项目不再如当初制氧厂前期那般磕磕绊绊。更重要的是,费拉给他们生产初期的市场拓展和原料供应上的全力支持,让他们顺利度过了试生产的艰难时刻。
法蒂像一头干劲充足的公牛,带领着整个基建团队向前冲,不仅理顺了工厂的工人管理,还调用他的所有资源开拓市场,柳箐跟着他后面把每个细节落实到位。留下来担任奶饮料工厂生产经理的老张,常常跟柳箐抱怨:“为什么法蒂才占20%,您却什么都听他的?”
“同一个国家的人合作起来都那么难,更何况我跟他是跨国的合作。不听他的,大家扯来扯去,扯垮了怎么办?你们都回国去?”柳箐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在这儿开工厂,有很多事是她搞不定的。
有了法蒂的加盟和丽丽的技术和设备支持,柳箐的奶饮料厂发展一路顺风顺水。十几年过去了,饮料厂已成为尼日利亚最大的饮料生产企业之一,期间还将商业版图扩展到了贝鲁特、里斯本等。
16
“2017年我在阿布贾(尼日利亚首都)买地建了花园式新工厂,去年投产了,下半年就可以搬进去。”柳箐接着说道。
在华韩餐厅,我们已经聊了一上午,柳箐没有一丝倦意,双眸灵动传神。一旁的包楠沉稳宁静,几乎不插话。其实,包楠也是第一次来非洲,只比我早了十多天。这段时间雅库茨克的生意不好做,柳箐就邀她来看看,是否可以在这儿得到突破。
“法蒂现在是全职过来了吗?”我问道。
“纸厂还是不放他,现在他两边跑。不过,他的钱,可都从我这边赚的,贝鲁特和这儿的房子都买上了。”柳箐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说道:“说曹操,曹操到,他打电话来了。”
这下包楠终于开口了,笑着说道:“还真有感应哈。”我问包楠见过这位“大神”没,她说还没与他见过面——法蒂前几天回黎巴嫩了。
柳箐放下电话对我俩说:“法蒂建议下午一起去我们新买的房子看看。这个建筑商是他的黎巴嫩哥们,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交付了,让去看看是否还需整改。”
柳箐新买的住宅在“4-布罗迪兰(4 BOURDILLON 的音译)”大厦,坐落在伊科依岛海滨上,是目前拉各斯最奢华的海景住宅楼,由著名的建筑大师布罗迪兰设计。这是布罗迪兰的骄傲之作,所以他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之所以前面用了一个数字“4”,是因为它是由连成正方形的4栋大厦构成的,每栋大厦结构一样,均为一层一户。柳箐和法蒂在同栋楼各买了一层楼,变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伊科依岛是拉各斯富人区,我们在华韩餐厅吃完午饭后,就坐上柳箐开的奔驰SUV往南驶向岛区。
尼日利亚虽是非洲第一大石油资源国,但工业化一直没搞起来,有一半以上的人口生活在绝对贫困线以下,贫富差距很大,而且1.9亿人口中有70%年轻人,这给整个国家的就业和社会治安都带来很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随处可见——车窗外,道路两旁的银行、商店、酒店、工厂等建筑都用高矮不一的实体围墙隔离成一个个独立的院子。这些围墙让本就不整齐的街道,变得像一块块未完工的工地。一个个手持自动步枪的警察守护在银行、超市、工厂大院的入口处,就连太阳伞下卖电话卡的小摊贩,也有持枪警察的守护。这让我感觉这儿似乎随时会发生抢劫。
街道旁,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高高架起的黑色塑料蓄水桶,还有放在角落上的形状各异的柴油发电机——在每天数次停电的时间里,生活供水、供电都只能靠自己了。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个人坐在后排的包楠看着外面的街景,突然问我道:“你对拉各斯感觉怎么样?”
“有一股广州90年代末的生猛劲儿。”
“太脏了,你看路边的排水沟,都是黑黑的死水,飘满了塑料瓶。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路和扬起的灰尘。自来水烧开了都不敢喝,全要买纯净水,太脏了。”
柳箐接过她的话对我说:“她刚从雅库茨克来,还没适应过来。她那里地广人稀,一到夏天就是很美的田园景象。”
我笑着点头。这时车上了跨海大桥,11.8公里的大桥是70年代修建的——那是尼日利亚石油的黄金时代,差点就让尼日利亚成为第三世界发展的楷模。
跨海大桥的每个出口都大塞车,常常会堵上半个小时。停滞的车流中,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们顶着装着菠萝、柑橘、纯净水、零食干果的大圆搪瓷盘子迎面走过来,向每一辆车里的司机、乘客兜售。有时刚谈好价钱,路通了,车不得不跟着车流前行,小贩只好拖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拼命追赶前行的车辆,来成交这单谈成的生意——虽然往往只是100奈拉(约2元人民币)的金额。
进入伊科依岛,目之所及便是别墅、游艇俱乐部与五星级宾馆,景观与刚才的街景天壤之别。不过,每栋别墅还是被大铁门和高墙分割,还是一样地配置着自己的发电机、高位水塔和巨大的卫星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