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董妮就坐飞机回国过年了。天又下起大雪,红场上的圣瓦西里大教堂那几个彩色蘑菇头像是撒满了糖霜。傍晚时分,雪还在下,柳箐忽然看到大雪中旅社外面的萨沙,手里还拿着一捧红玫瑰。柳箐赶紧转身下楼。瞟见推门而出、快步朝他走来的柳箐,萨沙冻得僵硬的脸也笑了起来。
原来,萨沙向董妮打听到柳箐下榻的旅社,下班后就径直过来了,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了。
随后一周,萨沙向公司请了假,每天一大早就来接柳箐畅游莫斯科,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柳箐也难得感到了久违的轻松,暂时不用想汇率、不用想货卖得咋样、也不用想员工们的工资,只跟着萨沙四处游逛。
在中央武装力量博物馆的院子里,柳箐也终于看到了儿时在军营大院里被那些大哥哥们经常挂在口中的二战最著名的坦克T34、喀秋莎榴弹炮的真身。走进馆内,那些卡宾枪、军装、望远镜映入眼帘,幼时看过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丽塔、热尼娅、瓦斯科夫的形象又浮现了出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柳箐感觉自己把心完全交了出去。
无奈相聚时短,柳箐还得飞回雅库茨克,自此也开始了苦涩的异地恋。
7
经过之前在乌苏里斯克遭遇黑帮后,这一年,柳箐不管是去绥芬河、哈尔滨,全都绕道莫斯科,这也给她和萨沙的频繁约会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随着这一年两人感情的深入,萨沙也开始向柳箐提及结婚的事了。柳箐也明白不能再拖了,但心里还是犹豫,“莫非就这样留在俄罗斯和萨沙一起过小日子?”
可是,俄罗斯的经济变得更差了,柳箐也一直在四处找机会。她甚至一度想到了北京的秀水街——她几年前曾去过一次,对那里印象极深,尤其是外国人热衷的欧美名牌服装、箱包、首饰、手表的高仿、A货生意,更是出奇的好。
等到年底,柳箐决定再去一次秀水街。
在这条宽不到10米、长500余米的露天市场上来回走了好几圈,柳箐看着418间铁皮房商铺分成两列,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外国买家们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塑料袋,你来我往地与店主用计算器讨价还价的场景,十分兴奋。估摸着很难再租到铺位了,她便试着问店主,有没有人想转让。
没想到,几位店主都跟她抱怨,说上个月就有报道称秀水街要拆除,新建一栋秀水大厦,要“退路进厅”,但商铺位要重新竞投,完全没有照顾到他们这些原来的租客,“这秀水街的名气,可是我们十多年打造出来的。这是强抢明夺,我们一定要去告他们。”
这让柳箐心凉了下来,她知道这样的纷争可能让大厦久久不能开工。即便顺利开了工,这么高的大厦,至少也要建2年吧?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眼前的景象倒让她想起了与包楠在徐州服装市场里打拼的景象。柳箐找到电话亭,给包楠打了电话,分享了自己在秀水街的感受,又问包楠有没有可能跟她回北京一起干。
没想到,包楠却告诉柳箐,她和法列特在雅库茨克郊外买了一块地,新房子刚建好,而且她自己的商铺也刚有了起色,“还有,我怀孕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法离开雅库茨克了。”
“怀孕?太好了。几个月了?”
“3个月了。”
没想到时间好快,包楠有自己的孩子了。柳箐一个人站在北京冬天的街头,难免有些唏嘘,也忍不住做起自己的打算。
这一次回到雅库茨克,张部长说移民中介又打电话来催她要见签证官,其它的都办好了。
“啊?忘了告诉您了,加拿大不去了,我要和萨沙结婚。”
“那7000美元就泡汤了?”
“算了。才定下来的,明年6月,跟他回老家办婚礼。中介那边需要我后续处理的,跟我说就行,我都配合。”
“看来你是要在这里扎根下去了。”张部长笑了。柳箐也苦笑了一下,找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她和张部长聊过多次,两人都不太看好俄罗斯经济能在短期内恢复起来,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小祝忽然打来了电话。一年多了,柳箐早把拉各斯的事忘了,在电话这头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小祝是谁。小祝告诉她邀请函带回来了,拉各斯的市场很好,比几年前俄罗斯还要好。
“真的?”一听这话,柳箐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再去?”
“估计要到明年底,我们得先把莫斯科的存货处理掉。”
柳箐等不了这么久,决定自己去看看,盘算了下时间——春节得带萨沙回一趟徐州见父亲,回来就得筹备6月的婚礼了——她只有春节前这段时间有机会去一趟。
于是,千禧年的第2天,在莫斯科告别了萨沙,柳箐独自飞去了拉各斯。
8
在拉各斯机场,柳箐花了很久才等到因塞车迟到的“龙城”老板孙国平,这是小祝帮柳箐约好的接机人。
“龙城”有两层楼,2层是客房,1天38美元包吃住,基本住满了;底层是商铺,批发中国商品,生意异常火爆,从早到晚都挤满了前来进货的本地商贩。
柳箐刚抵达,就看到一个温州人开的鞋铺前,黑人商贩挤成一团,高高举起手中的美金抢货。店家忙得满头大汗,黑框眼镜都被挤得歪歪斜斜。后来不得不在门口贴出告示:“(买鞋)少于100箱不卖。”
这样的场景让柳箐热血沸腾。她赶忙让孙国平把当地著名的伊杜摩塔(Idumota)市场的几个主要区域和出口在地图上标注出来,自己叫了个摩的,就去这个当地最大的批发市场“踩点”了。
一走进市场,柳箐便迷失了方向——这里就像一个迷宫,主路、支路上布满了商铺,路边也挤满撑着各色太阳伞的临时摊贩。五金门锁、椅子、布料、电池、灯具等生活用品都有,绝大部分都是中国的牌子货,虎头牌电池、天坛牌蜡烛等。店家全都站在门口,不时吆喝着自己的生意,一见人过来,便要伸手拉进去。
直到天快黑了,柳箐还没逛完。回来后一问,才知道这个批发市场不仅面向当地、还要接应整个尼日利亚甚至是西非市场的需求,尤其是周边喀麦隆、贝宁、加蓬、加纳等国家。拉各斯有1千7百多万人,尼日利亚有1亿9千万人,周边国家还有2亿多人,听到这些数字,柳箐兴奋异常。
只是,在拉各斯街上逛了10天,柳箐渐渐开始着急了——在这样有潜力的市场,她却没找到自己的切入点——她从俄罗斯顺便带了几包长丝袜,想试试水,哪知这儿的人根本不穿丝袜。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和消费习惯与俄罗斯远东地区简直是天壤之别。
柳箐心下一沉,想着自己在俄罗斯的进货渠道和供应商在这边基本派不上用场。
马上就要离开了,柳箐一夜未眠,早上起来晕沉沉地收拾着行李,中午在“龙城”餐厅吃饭,柳箐边吃,边跟这里的电工梁师傅闲聊,叹气说这次自己可能要空手而归了,“不知在这儿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