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就前面那栋孤零零的高楼。”柳箐招呼着我和包楠看前方。待我们换上安全装备进入现场时,法蒂早已戴上安全帽、穿着反光背心在样板间和现场的黎巴嫩经理等着了。柳箐上前给法蒂一一介绍,法蒂握着包楠的手说:“早就听柳箐讲了你们很多的故事,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眼前的法蒂形象跟柳箐给我的描述差不多,只是整齐的山羊胡须都花白了——毕竟现在离柳箐的讲述过了十多年了。
黎巴嫩经理在样板间里给柳箐、包楠讲解房间的设施配置。柳箐带包楠去看她喜欢的厨房,说厨房的煤气灶、抽油烟机、洗碗机到时都会按这样板间的配置来交付。柳箐开了开水龙头,对包楠说这些都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但包楠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可能她更喜欢雅库茨克郊外的原木房厨房。
房间总面积有600多平,柳箐和法蒂作为第一批购房者,有一定优惠,以按3000美元每平方米出售。法蒂和黎巴嫩经理带着我们走进柳箐11楼的房子。房内只剩下部分储物柜还没安装好。
柳箐和法蒂跟着经理一项项地确认着细节。我最感兴趣的是客厅外那80多平的露天阳台,围栏是波浪形透明钢化玻璃,靠近边缘时,还有些令人心惊肉跳。这里的视野毫无阻挡,对面维多利亚岛的海滨就是市民大厦和市政中心,那是拉各斯的新市中心——成排的游艇就停泊在前面,不时有飞驰的游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水浪。低头再看楼下那乱七八糟的街道,全被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给遮盖住了。我问旁边的包楠:“这样看下去,是不是也很田园的样子呀?”
包楠仔细往下望了望,也没回答我。
17
次日一早,柳箐和包楠就开着车到我的住处来接我去工厂——因为前晚法蒂听说我是摄影师,他就让柳箐带我到工厂去看看,“顺便”让我给工厂的新饮料瓶拍个广告用的照片。我问柳箐有什么要求,柳箐说法蒂让我看着办,随便怎么拍。
工厂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两公里,转了几个弯就到了——主干道公路旁一个什么标识都没有的院子,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铁门,里面就是。这跟十多年前东莞、深圳关外的那些民营家具厂很相似,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想象里面的是一个有一两千的工人、年产值高达几个亿的工厂。
“新工厂快建好了,过几个月就搬过去了,这儿是租的厂房。”柳箐跟我解释道。
大铁门打开,两辆正在装货的40英尺长的大平板车堵在门口,车上装满了工厂生产的纯净水和几种奶饮料。其中一辆本已装满货该开出去了,但它出了故障,几个黑人小伙子正在修理。
我走到车间的入口处逛了一下,车间里管道密布,黑黑的工人们在一盏盏白炽灯下,各自忙碌着,这画面让我想到德国画家门采尔的《轧钢工厂》。我很想拍摄这样生猛、鲜活的工作场景,但我并没有拿出相机,因为这可能会涉及商业秘密,等问过法蒂后再说吧。
办公室与生产车间同在一座厂房里,相较生产车间,办公区则明快、现代得多,大堂左手边就是柳箐的董事长室,沿着董事长室旁边的通道进去就是法蒂的工厂总监办公室。
柳箐和法蒂的这两间室内装修风格都是一样的,都有一面墙是涂成明快的红色,只是法蒂办公室稍小,不过很是整洁、清爽,玻璃台面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几本书和两叠文件,没有其它东西。柳箐的办公室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东西,桌面上除了电脑,就是大大小小各类文件,进门旁的茶几上放满了茶、茶具和各类干果。两间办公室一对比,好像法蒂更像董事长,而柳箐变成了工厂总监。
法蒂办公室墙上挂有一幅他的油画肖像,而柳箐的墙上则挂了一幅中国制的世界地图,幅宽1米,表面蒙着一层塑料薄膜。站在这张世界地图前面,我顺着柳箐的经历,在地图上找寻徐州、哈尔滨、雅库茨克,但绥芬河和乌苏里斯克以及涅留恩格里都没有在这世界地图上标识出来。
我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对照着找出绥芬河,经乌苏里斯克到涅留恩格里,再到雅库茨克的这条著名的远东贸易线路,这相当于广州开车到拉萨的距离,是柳箐当时押车走过的线路。而后来,又跨越了半个地球,从雅库茨克飞到了拉各斯……见我一直站在地图前找寻,柳箐走过来说她对地理位置常常搞不清楚,有了这地图能让她有感觉些。
“时不时会勾起往事吧?”我问道。
“是呀,特别是那条远东贸易线,一直想回去走走,约了几次最后都没走成。等我这个新厂建好,明年夏天我一定要去重走一遍。李老师,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嘛,可多故事啦。”
18
这时,一位瘦瘦高高的姑娘走了进来。柳箐介绍说这位姑娘叫小珂,七八年前她租了柳箐曾租过的房子,在交接房屋时认识的。后来,两口子开了一家卖机票的公司,也顺带做旅游的生意。柳箐常跟她分享法蒂在管理和市场开发上的高招,但小珂一直没见过法蒂,这次她要回国休假一段时间,走前来拜访一下柳箐,更想见见法蒂。
柳箐拉我们在茶几前坐下,娴熟地给我泡起了荷花茶。柳箐问起小珂1岁多的儿子,小珂给她看照片,两人聊起小孩的教育,话匣子便打开了。柳箐虽然没有多少教育孩子的经验,但她是看着法蒂家3个小孩长大的,聊起育儿经,也颇有体会的样子。
柳箐说法蒂虽没在孩子身边,但对孩子监管很严、很细,孩子们有什么问题都爱打电话问他。有一次,柳箐刚从贝鲁特回来几天,刚要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接到法蒂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再也不把多多交给她带了,责备她是故意宠坏他儿子,说完,还没等柳箐反应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
柳箐一时没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会儿,才觉得可能是几天前在贝鲁特带着3岁的多多上超市时,多多看到玩具就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柳箐就一口气给他买了3个,多多很是高兴。柳箐在贝鲁特买的房子跟法蒂丈母娘家是挨着的,晚上,多多的妈妈叫他回家时,多多却只拿走了一件玩具,柳箐当时还纳闷。
那天下午,多多跟着妈妈去超市,看到几个好玩的新玩具也要妈妈买,妈妈说一次只能买1件。多多就不高兴了,说“那为什么箐都给我买了3件?”结果,他妈妈刚把这事告诉法蒂,法蒂马上就打电话来把柳箐劈头盖脑地大骂一顿。
“有时候呀,宠孩子是下意识的。”柳箐接着聊起多多6岁那年的事:有次,她给多多买了一套乐高拼图,多多玩得正起兴,他妈妈喊他回家吃饭。柳箐想了想就说,没事,先拿回去,就告诉妈妈说是箐阿姨从中国带来的礼物。多多走到楼梯口后,磨蹭半天,最后对柳箐说:“箐,我还是不想去说谎。”
“我当时听了感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你看,这孩子教育得多好!”柳箐停歇了一会儿又说,“我侄儿的女儿嘉瑞,现在也两岁多,被她爸妈宠坏了,见面招呼都不打,宠得没有一点规矩。”
这两年,柳箐把她姐姐的儿子丁丁接过来在这边负责采购,丁丁把他的妻子和女儿嘉瑞都带过来一起生活,住在工厂里。
我喝了几杯荷花茶后,就在旁边拍起新包装瓶广告照来。
“这次回国多久?”柳箐问小珂。
“3个月左右,这次走得比较久。明天的飞机。”
“过阵子我也要到伊拉克去一趟。”
“伊拉克?”
“对,法蒂妻子的弟弟库迪在那儿打工,干得不错。今年当经理了,一个月能挣1万多美金。”
“那相当不错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