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一招,准赚钱。”梁师傅告诉柳箐,他的老乡老张前段时间在这儿帮一个香港老板搞了个制氧厂,“一瓶氧气卖10美元,国内才卖10块钱,在这儿开家制氧厂,暴利呀!这么多工地,到处都需要氧气(用于气割)。”
柳箐从没打算来这儿办厂,梁师傅的话也并未激起她的兴趣,可梁师傅还是坚持把老张在天津的联系方式写在便签上交给了柳箐,又说老张的香港老板回去做“大生意”了,把厂子关了,现在老张他们一帮人都在老家待业呢。
飞机上,柳箐失落地望着窗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可以改签一下机票,再多待几天了解一下制氧厂的情况。可现在已然都晚了,她闭上眼睛,雅库茨克冰天雪地和拉各斯热气腾腾的景象交替出现,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她拿出梁师傅写的便签反复看了又看,心想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
一到北京,柳箐立即联系上老张,约好次日在天津见面。
这天,老张将此前一起在拉各斯制氧厂干过的刘师傅、王师傅一并带了过来,拍着胸脯向柳箐保证,“你只需要投资10万美元,其他包在我们兄弟3人身上,3个月就可以建成出氧气。”
柳箐琢磨,如果顺利,也不会耽误她跟萨沙的婚事。只要工厂出产品,开始赚钱了,她就可以说服萨沙一起过去,以萨沙的能力帮她管工厂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你们也出点钱,意思一下,有个约束。不然,你们一不高兴就回来了,我怎么办?”
大家协商后,老张出5万,刘师傅和王师傅各出1万。柳箐看大家把合作协议和项目分工都谈清楚了,便当即决定:“大家分头行动,但必须在5月份前要出氧气。”柳箐说完就把老张他们送走,自己马上赶回了北京。
萨沙第二天就要飞来北京,跟她回徐州见家人。柳箐专门在北京饭店订了朝向长安街的客房,能从阳台上望到天安门广场。一想到萨沙可能也会喜欢,柳箐心里很高兴。只是关于拉各斯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天,柳箐早早地来到首都机场到达厅,站在出口的栏杆后面。没想到两人刚一见面,萨沙就哭丧着脸掉下泪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柳箐这才想起,萨沙是第一次坐飞机,便安慰他:“多坐几次就习惯了,没事的。”
“不不不,太危险了。我们以后尽量别坐飞机。”
“不坐飞机怎么做生意呀?”
“你不用做生意嘛!我养你呀,我有工作。”
柳箐心头一紧,想着还是先不告诉他建厂的事,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9
过完春节,柳箐回到雅库茨克把“安成”转卖给张部长和其他几个股东后,直接飞往拉各斯,和老张一起租了办公楼和厂房,办好投资建厂的手续。老张负责工厂筹建,刘师傅负责招工,王师傅搞培训。一个月后,从国内采购的二手制氧设备和1078个氧气钢瓶也运到了。不到两周,设备就安装调试好了。
柳箐本以为可以提前出氧,可拉各斯的供电极不稳定,几乎每天都会停电,有时一天会停30多次。制氧机要升压到140公斤/平方厘米(简称公斤)以上才能出氧。这样的供电状况,氧气根本出不了。
而他们在当地买的二手发电机完全带不动制氧机,老张找来维修工,对方承诺两周内修好,可修了一个月也没见起色。等服务费付得只剩下尾款时,维修工消失了。这个意外情况,让原本充裕的时间进度,一下紧张起来。柳箐带上翻译老王去找那家维修公司,对方一看合同就表示,这是维修工自己接的私活,没他们经理的签名,公司根本不认。柳箐没辙,只好另寻一家。
然而,新维修工刚开工,前面跑掉的维修工便带着一位胖警官来到工厂,说工厂侵吞了他的合同款。警官请柳箐去警局协助调查,柳箐一听就火冒三丈,“哪有这样倒打一耙的人?!”
翻译老王来拉各斯3年了,本是跟着中国公司过来建拉各斯到伊巴丹的铁路的,结果项目却被尼方一拖再拖,只能跳槽到柳箐这儿。见状,他告诉柳箐,胖警官应该是被收买了。最终,还是只能由一位女警官的引荐,认识了当地的女警察局长,局长安排另一个警官接手此案,这场无理起诉才被驳回。
转眼日子都到5月初了,萨沙已打来好几次电话催柳箐回去准备婚礼了。老张也建议,别再死磕那部发电机了,还是再买一个吧,“不然要被它拖死”。可柳箐已经拿不出钱来买发电机了。此行带来的16万美金就要花完了。柳箐只能找张部长救急——此前转让“安成”,他们还有十多万美元没给她。虽然张部长在俄罗斯的日子也不好过,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听到了柳箐的窘境,张部长告诉柳箐,他前几年和喀麦隆的雅温得朋友合开了一个可口可乐的灌装厂,朋友可以凑些现金出来,但必须柳箐亲自去雅温得拿钱。
“真是救了我的命了,我明天就出发。”
“注意安全,不要久留,特别是晚上劫匪多,注意避开那些摩托佬。我已安排朋友到机场接送你。”
张部长的朋友凑到了5万美金,柳箐内心感激不尽,朋友还一再提醒她,喀麦隆海关只允许随身带5千美元的现金,被抓到了不仅要没收现金还要坐牢。柳箐就把现金用袋子绑在大腿上,用裙子一罩,径直往机场里走。
那时喀麦隆和尼日利亚的机场都还没有安检,安检设施和安检程序是隔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后才有的。
回到拉各斯,柳箐买了新发电机,老张他们连着几日通宵达旦安装调试,终于成功了。看到刘师傅和他的黑人徒弟灌满了一瓶又一瓶的氧气钢瓶时,柳箐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消息一出,来买氧气的货车就在厂门口排起了长队。
柳箐迟迟没有回去,萨沙的电话越催越急了。萨沙说,父母连办婚礼的教堂都预订好了,怎么柳箐一直不见人。想来这边刚能出氧,自己就要离开至少一个月,出了事怎么办?柳箐试探着问萨沙,能不能把婚礼推后一个月。
萨沙一听就炸了,在电话那一头狂吼着质问她,到底想不想结这个婚。这还是两人交往这么久来,萨沙第一次冲她发火,柳箐也能理解,毕竟结婚是大事,怎能说改就改。夜里,柳箐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还是得先把婚结了,把蜜月往后推推好了。如果能说服萨沙来这儿度蜜月,就更好了。让他自己来这儿看看,工厂能赚钱总是让人开心的事嘛……
这样想着,也就恍惚睡着了。
10
“嘭!”
一天夜里,一声巨响忽然把睡梦中的柳箐惊醒,朦胧中几个黑影冲进来。她正想发火:这里的工人真是无法无天,打架怎么打进了我的房间?戴上眼镜一看才吓了一跳,黑暗中七八个人举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对她喊着:“Money!Money!Money!”
柳箐一下清醒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知道拉各斯的劫匪跟俄罗斯的一样——只是抢钱,一般不会杀人。柳箐起床把外套穿好,劫匪的头目也进来了,他穿着下矿井的工作服,头上安全帽的灯四处扫来扫去,手里还晃着把手枪,也不知真假。